客廳裡迴盪著阮媽媽心有不甘的唸叨,“一大一小都拖著,二十五六歲了也不見帶個物件回來,天天就知道好吃懶做……”
兩人顯然是習以為常,恍若未聞。
沁和喜歡布藝的傢俱,沙發拗不過父母買的是真皮質地,但她最常駐紮的這個矮墩換來換去始終是深色碎花的布面。挺嬌小的一個人縮手縮腳地窩在裡面,活像一隻靜享時日悠長的貓。過了一會兒,她喚了阮元和一聲,順著光亮的木地板推過來一張卡紙。
元和撿起來細細看了幾眼,順手從書桌抽屜裡拿出另外幾張速寫,還沒怎麼對照就引起了沁和的注意:“不用看了,我從不畫重複的東西。”
“你說你老畫我幹什麼,昨天帶回來的圖還沒改好吧。”話雖這麼說,他還是好好地把剛才那張紙收了起來,大小正好的資料夾又放回到抽屜裡。
沁和輕快地笑了,神采飛揚:“因為你長得像我啊,我倒想畫我自己,可惜沒鏡子看不到。”
元和也笑,直起脊背略放鬆了一下:“你個自戀狂,我那是長得像爸媽,哪兒是像你。”
於是書房裡又想起了炭筆唰唰的聲音,夾雜著極輕的翻動書頁的一兩次響動,反而更靜得嚇人。
家裡行走一概都穿著厚厚的絨襪,所以沁和站在落地窗邊再開口說話的時候,元和只是奇怪為什麼發聲的方向忽然變了。她說:“哥,你說我到底是不是個好姑娘。”
阮元和隨著她俯視這個城市最光鮮亮麗的夜色,語氣和緩:“說什麼呢,你當然是了。”
“那為什麼我就是找不到能讓我安定下來的人呢。”
沁和手裡的高腳杯在燈下寶光流轉,難得元和也有興致,紅酒瓶拎過來給自己也倒了一杯:“我覺得你那些見過的、談過的都還不錯,你都討厭人傢什麼呢。”
沁和歪著頭想了想,似乎有些羞澀,聲音也小了:“我就是不喜歡態度曖昧的人,一直試探卻沒有勇氣爭取。”
元和合上手裡的《禮記詳註》,走過去摸摸沁和的頭頂,柔聲道:“找不到就再等等,我們也不急著拿你去換聘禮。你自己開心最要緊。”
上海向來標榜自己是個大都市,真正的中央商業區也就這幾塊。此時此刻,何嘉玥正在淮海路上倉皇奔走,只盼著一間藥房從天而降,賜她一盒緊急避孕藥。
二十分鐘之前,盤尼西林玩兒夠了才清醒過來,看她一臉受驚的表情居然還揉著眼睛問她這幾天是不是她的安全期。嘉玥長這麼大從未發過這麼大火,枕頭被子全砸在他頭上,調頭就出了門。
這年頭哪家的女孩兒不是嬌生慣養,腰還疼著就在鬧市區拼命找藥,對於嘉玥來說再沒有比這更荒唐的事情了。我要是懷孕了怎麼辦?如果真的懷孕了怎麼辦?同一個恐怖的問句重複幾遍,嘉玥已經想找個沒人的角落甩自己一巴掌了。
因為兩眼發黑,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衝進了哪一家小超市。好不容易有一盒進口藥上寫著類似的功效,嘉玥拿信用卡劃掉了一個有些離譜的數字,還惹得人家營業員連連追問“小姐您真的知道這是什麼藥麼”。
城市華燈璀璨,她一個人拐進最近的陰影裡,兩手發著抖拆開包裝,抽出說明書草草掃了幾眼就把藥片嚥了下去。忘了買礦泉水,這幾片沒有糖衣的藥堵在嗓子裡化開來,說不出的怪異苦澀最終還是讓嘉玥抱著膝蓋蹲了下來,無聲地落淚了。
在她摔上那扇門半小時後,後知後覺的林同學總算打電話過來了。“我就是覺得不'炫'舒'書'服'網',所以忘了用。那個……你還好吧,我錯了還不行麼……”
嘉玥用力抹乾淚痕,咬著牙說了一個“滾”字,慌忙把電話掛了。
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沒幾分鐘手機又響起來。嘉玥呆呆地拿出來一看,上面閃爍的正是自己家裡固定電話的號碼,不由把頭深深地埋進了膝蓋裡。
47、3
何嘉玥受此驚嚇,自然整個寒假都氣得沒有再聯絡盤尼西林。於是我們懵懂且倒黴的林同學在開學後找上了葉祺,張口就說想一醉方休。誰知葉祺這時候也不知被誰刺激了,二話不說兩個人就一前一後進了小飯店,菜都沒怎麼用心點已經先喝上了啤酒。
後來葉祺說啤酒沒意思的時候,盤尼西林基本已經分不清杯子裡的是啤酒還是白酒了。
他醒過來看到的第一個物體就是老闆娘擔憂的眼睛,支起身子晃了半天腦袋才想起人話該怎麼說:“我……我睡了多久?”
老闆娘驚魂未定,好歹遞過來一杯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