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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比朱夢淮高出半個頭的男人,衣著樸素,普普通通的一件棉質襯衫,顏色洗得有點泛白。然而再樸素的衣著也掩不掉他那清冷溫潤的氣質。尤其是他那雙眼睛,平靜,沉著,一眼看過去,彷彿置身於無邊無際的大海中,讓人一眼看不到邊。
嚴木晨說:“這是香紹謹先生。”
“香老師好。”朱夢淮朝他彎了下腰。
香紹謹說:“不是說有兩個學生,怎麼只來了一個?”
朱夢淮聞言,一下子呆住。他忍不住朝後看,初夏站在角落裡,一個勁地做手勢讓他們噤聲。
這間教室雖然大,但是教室裡只有兩三張桌子,一覽無餘,香紹謹不可能看不到大喇喇地站在角落的初夏。難道他……
朱夢淮把目光投向嚴木晨,嚴木晨無聲地朝他點了點頭。
香紹謹彷彿猜到朱夢淮心裡的想法,笑了笑說:“抱歉,我的眼睛看不到。”
朱夢淮震在那裡,半天說不出話來。
如果香紹謹不說,沒人能發現他眼睛的問題。
當初,也是他親口對初夏說:“我是一個瞎子。”
初夏當時是什麼反應?是否像現在的朱夢淮一樣,震驚,惋惜還是無法置信?這些她都忘了,她只記得自己把臉貼在他的手心,暗暗發誓,一定要成為香紹謹的眼睛。
可是幾個月後的今天,初夏只能躲在角落裡,默默地看著他。
香紹謹彎下腰,手指放在朱夢淮的琴上,彈了一個空弦。
琴發出低低的一個輕鳴。香紹謹怔了一下,手指輕輕滑過琴頭,琴身,在弦上停留片刻說:“這把琴有些年頭了,以前跟誰學過琴?”
朱夢淮說:“我們家小地方沒有古琴老師,以前萍水相逢的一位老先生曾經教過我幾支曲子。”
“這把琴也是他送給你的?”
“是。”
“我能否看一下這把琴的銘記?”
“可以。”朱夢淮抱起琴放到香紹謹手中,香紹謹大手反轉琴身,手指輕輕滑過琴體龍池處,觸到刻在龍池上的那幾個隸書時,他臉上忽地露出一個笑。
放下琴,他問朱夢淮:“你會彈什麼曲子?”
“最近一直在練廣陵散。”
“先彈一段試試。”
朱夢淮坐下來彈琴。他的廣陵散彈得極好,因為初夏每次來,都看見他在練這支曲子。廣陵散空遠悠長,初夏卻聽得毛骨聳然。因為香紹謹拄著手杖,朝她這邊走來。
初夏躲在靠窗的角落裡,窗外,桂花香氣濃郁,也許是被桂花的香氣所吸引,也許他是想找個位置好好地聽朱夢淮彈琴,反正,香紹謹正一步一步朝初夏逼近。
一步兩步,再走幾步他就能碰到她啦。
初夏嚇壞了,連忙擠眉弄眼地向嚴木晨求救:嚴老師,快救我,不然我死定啦!
嚴木晨不知道他們兩個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過畢竟是自己的學生嘛,他很仗義地咳了咳說:“紹謹先生。”
香紹謹停下腳步說:“嚴老師,你們學校的桂花倒是不錯。”
嚴木晨呵呵笑:“我們學校的學生更不錯。”
香紹謹點了點頭,身子轉向朱夢淮那邊說:“琴彈得不錯,自學的成份比較重,我家也有一支廣陵散傳下來,不知你願不願意學?”
朱夢淮哪有不願意的道理,連連點頭。
躲在角落裡的初夏看著香紹謹那張完美無缺的側臉,再聽到他誇獎朱夢淮的話,鼻尖一陣發酸,幾乎想哭。
他本來是她的師父。
他本來是屬於她一個人的師父。
他本來只會誇她一個人的……
可是現在,她再也不能正大光明地站在他面前了。
初夏至今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他彈琴時的場景,那時,她從路邊採了一大捧的野菊花,跑到他家裡去。
二樓敞間,他坐在窗前彈琴,琴聲悠揚,如訴如泣。
初夏貓著腰,偷偷地躲在窗子底下,琴聲之中,她忽然聽到香紹謹的聲音:“是誰在窗子底下躲貓貓?”
“喵!”初夏學了一聲貓叫,惟妙惟肖。
“原來初夏是隻小野貓!”
初夏跳起來,一張俏顏埋在野菊花後,她紅著臉說:“你怎麼知道是我?”
“我聞到你的味道。”
初夏的臉更紅了:“我,我身上才沒有味道,你是狗鼻子!”
香紹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