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找院長去!
瘦高的葛矜正慢悠悠地織著毛活,見情況不妙,忙站起來說,老師,我們的意思就是說,歡迎您以後常來。說著,做出送客的姿勢。
舍務老師言猶未盡似地,但又不得不離開。
門合攏了,腳步聲漸遠。
難道世紀末的人都這樣患得患失嗎?章憶荷注視著剛合攏的門說,她的樣子象只迷途的老羊羔。對了,她一邊幫我鋪展被褥,一邊又說,我們三個人剛才正打算排行呢。咱們報一下生日好嗎?
報生日的結果是:葛矜年齡最長,決定叫老大,章憶荷是老二,我是老三,傅箏(那個鵝蛋臉形的女孩)是小妹。我們四個人住的城市恰好都是近鄰,其中傅箏的家離我最近。但是我對排行這件事有點接受不了,因為有點黑社會的味道。章憶荷看出我的狐疑,說,外行了吧?咱們學院所有宿舍都這麼排行的,說是外煉團結氣象,內煉兄弟姐妹情份。
我舒了一口氣,心想:排行就能讓大夥同心同德了嗎?
室友們告訴我,學校是為了掙錢,才把內部招待所都變成宿舍的,不過,這樣也好,我們來晚了,反倒住進條件相對舒適的招待所。1
我坐在教室的東北角,聽那位高等數學教授講述“海灣戰爭”的場景。他那繪聲繪色的樣子,儼然一位隨軍記者,或者,一個地道計程車兵。北風吹動金合歡樹衰落的枯枝,輕輕敲打著窗欞。
教授看起來更熱衷於政事而不是學問。在他所教授的課程中,只有兩三層透過他的講解進入同學們的大腦,餘下的全憑自學。教授今年五十八歲,老伴早在五年前就撒手人寰。或許就是這個原因,教授的頭髮總是亂成一團,衣服幾個月以來只那一件(同學們私下裡都說他這件衣服是租來的,是利用書非借不能讀也的理論推知的),走起路來,那些磨光的表層經過陽光的折射,發出刺目的光彩——髒的色彩。
我為他悲哀,不僅僅是他喋喋不休的課外話題,還有他的孤獨。按年紀他應該是我們這些學子的父親,應該有人關心和照料,可是,聽說,他的兒女們都不肯接納他,因為他的性格。因此,在那間偌大的房子裡,每天只有他一個人的氣息在四下游走,所以,儘管他一再宣告:講臺下的諸位可以在我的授課中睡覺、傳紙條(許多男女同學把上課時間當作傳情達意的空間)和搞“第三產業”(一些做家教的同學在課堂上備課,還有的同學在課桌下面擺上棋譜下五子棋),我卻從沒有鋪開紙張寫一篇洋洋美文。
你們當中有一個叫水凝的同學吧?教授不知為什麼由“海灣戰爭”轉達向我。該不是他的目光能夠透視,窺見了我的心念了吧?我的心提到了胸口。
水凝這女孩子的文章透出了人格的美。教授接著說,所謂文如其人,我猜想生活中的水凝也應該如她文字中所流露出的那樣吧。而在今天,真正能固守人格的人似乎不多啦!究竟是什麼原因使人們如此庸俗並潰乏責任感呢?是精神家園的樹木都已老朽,來不及更新嗎?還是真的界外的月亮比身邊的月亮渾圓?為什麼許多人不學無術,而學有所成的人又都向往國外呢?老實說,我的老淚險些為此縱橫……他長篇累牘地感慨著,氣惱著,原本緊張的我不由全心地笑了,知道他在以我為引子,教導大家熱愛生命和為生命做點什麼,因為他似乎已經忘記他剛才叫了我的名字。這似乎是當世中國所有老一輩人的心聲。
我剛才說什麼來著?教授忽然停下來:對了,是水凝。
我舒緩的心再度提起來,心想,這位老師的反射孤似乎太曲折了點,明明是說了半天大道理,怎麼又回到我這兒來了?
水凝。他叫我。
我站起來。
你的文章《家鄉的月亮》獲得了本次國慶徵文大賽一等獎。
耶!不知哪位同學很臺灣味地喊了一嗓子,接著,大家熱烈地議論起來。
我被淹沒在大家的議論聲中,而我的反應只是淡淡的。因為早在初一的時候,我就曾經拿到全國中小學生徵文大賽一等獎,還記得那天的情形:老師在臨開課前,嚴肅地說,我這裡有一個獎證,在此宣讀一下。然後,我的名字被全校傳閱,此外,我的幾乎所有的作文都成了全校同學的範文,有的甚至傳閱到了外校。在這之後,我更在許多的學生刊物上發表了大量的詩歌和散文。我在少年時期,就是這樣一個以寫作聞名的女生。所以今天的獲獎在我已不算什麼殊榮,雖然這是個擁有5000精英的大學。我所吃驚的是,我的稿件是在截稿日的晚上才送去的,竟然被選中了。
水凝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