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辦法不胡思亂想,我不知道該怎麼選擇。”
陳大齡憐愛地說:“傻丫頭,你不用作出任何選擇的。三個人不一定就要成為一個三角的,三個人可以成為一個星系。你看地球,它帶著自己的衛星,繞著自己的恆星,不是轉得挺好的嗎?你也可以做一顆行星,你可以帶著你的衛星,繞著你的恆星,自由地旋轉。衛星不會因為行星不是繞它旋轉就覺得痛苦的,每顆星都有自己的軌道,痛苦的是沒有軌道,而不是誰繞著誰轉。”
楊紅就痴痴地聽他說,覺得他說的都是自己心裡想到但不能形成語言的東西。
陳大齡把楊紅往自己懷裡拉了拉,低聲問:“你相不相信,世界上有一種愛情,是超越了情慾和婚姻的?超越,並不是不想要,其實是很想很想要,超想要,越來越想要,但是如果因為種種原因要不到的話,也不會影響這種愛情的。”
“我相信。因為我們的靈魂是一個版本的。”
楊紅閉上眼睛,她能看見陳大齡描繪的那個絢爛的星系,自己就是那顆衛星,繞在陳大齡身邊,而他,正繞著一顆明豔無比的恆星幸福地旋轉。楊紅盡情享受陳大齡懷裡的那份溫暖和他的男人氣息,心想,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但是希望天下有不散的舞會,那就可以這樣待在這個懷抱裡,直到永遠……
第八章
1
楊紅乘坐的飛機平安抵達美國洛杉磯機場。
踏上美國的那一刻,楊紅並沒有感覺到激動或興奮。想起很久以前,第一次乘火車出J省的時候,在心裡驚呼:我終於到過J省以外的地方啦!想起更久以前,每次學校組織出去春遊,都會有兩三天激動不安,連覺都睡不好。而現在,到了一個新的國家都不覺得激動了,反而有點懷念熟悉的家園,有點怪自己:我跑到這個陌生的地方來幹什麼?這裡的一切跟我有什麼相干?
楊紅驚覺地想,完了,我真的老了,記得朱彼得說過,當你踏上美國的那一刻,如果你想的是儘快回國的話,你就知道你老了,至少是心態老了,因為激動跟年紀是成反比的,年齡越大,越不容易激動;而懷舊跟年紀卻是成正比的,年齡越大,越懷念從前,越懷念故鄉。
楊紅想,朱彼得說的話不能算數,他是那種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傢伙,為了一鳴驚人,什麼話都要反著說,成語也好,格言也好,他一定要篡改得面目全非了才安心。就說這“葉落歸根”吧,誰都知道是拿來讚美那些在海外漂泊多年的華人,老了之後,心心念念地回到自己的故鄉的。但被朱彼得一改,就變成終生逃離之後無可奈何的迴歸了。
他說小樹剛長出來的時候,都是拼命地往上長,拼命地把枝丫向四面八方伸展,離身下的土地越遠越好。如果不是被根抓住,恐怕會長得飛起來。那時候,樹葉對根沒有什麼感覺,不覺得是根在為自己提供生長的養分,反而覺得根是在羈絆自己。要等到樹葉老了,黃了,失去生命力了,才會倦倦地落下,回到根的身邊。但離根不值得唾罵,歸根不值得讚頌,因為離根和歸根,只不過是樹葉生命中的兩個過程、兩個階段。
楊紅不知道自己這趟出國算不算離根。出國之前,老有人問楊紅:出去了還回不回來呀?連老院長都擔過這種心,曾專門把她找去,語重心長地告誡她:祖國培養你這麼多年,你要對得起祖國啊。半年過了,就馬上回來。今年下半年就要開始賣江北新修的那些房子,明年春天要搞幹部調整,你不回來,這些都沒你的份的。
楊紅自己也給人做了十來年的政治思想工作,但仍然很佩服老院長的方法和技巧。現在你要說服一個人,光說些大道理是沒用的,大帽子底下開小差。不跟他的切身利益掛上鉤,他就算嘴裡被你說動了,心裡也不會動的。像勸你回國這事,祖國要端出來,不然你的愛國之心不會被震動;新房子的事也要端出來,不然你的愛家之心不會被震動;幹部調整的事更要端出來,不然你的愛權之心不會被震動。這樣三件事一擺,你不被說服?
楊紅覺得別人這些擔心都是多餘的,不就一個半年的訪問學者嗎?哪裡就會賴在美國了?寧為雞頭,不為牛後。到了別人那裡,是為別人打工,怎麼比得上待在自己的學校當研究生導師好?楊紅當時當地就對老院長擔保:你放心,我肯定會回來的,我絕對不會留在美國。對老院長,不能說什麼天打五雷轟之類的話,但如果可以的話,楊紅也不怕那樣說,因為她對自己很有把握,她是絕對會回國的。
楊紅就不理解,為什麼學校那些幹得挺不錯的老師,到了美國,就想方設法地留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