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繃著,終於,他的手出來了。
出來的,還有摻雜著鮮血的白色液體,粘稠腥臭。
少年的手攤開來躺在地上,他終於不動了,眼睛也沒有閉上,只空洞地望著天。粘稠的白色液體從他的緩緩流出來,和著鮮血一起黏在他的大腿內側,散發著陰腐的氣息,那麼骯髒…… ……
天,漸漸黑下來了,如同被暈散了墨水一般,迅速沉下來。
女孩兒拉開頭頂的草蓆,探出腦袋看了看四周,然後從大缸裡跳出來,跑向睡在地上的少年。
她跪坐在地上,看著少年的模樣,淚流成河。
“哥哥…… ……”
少年還這麼瘦,平時藏在衣服裡的面板白皙如玉,他的發也很黑,很軟。但是,怎麼會成這樣了呢…… ……白皙的身子上,佈滿了吻痕和齒痕,少年的腰部和腳腕處都有青黑的瘀痕,修長的大腿已經僵硬了,內側殘留的液體黏答答泛著腥臭,他全身赤…裸地躺在那裡,如同一具屍體般,不動,不響。
他的眼神那麼空洞,望著天,瞳孔放大,渙散得如同死人。
女孩兒有些害怕,她用自己血肉模糊的手輕輕推著少年,因發力而再度流出的鮮血染溼了她的衣袖,她哭著,喘著氣。
“哥哥,你不要這樣,你看看鐘辰,哥哥,你不要丟下鍾辰一個人,鍾辰很怕…… ……”
“哥哥,他們怎麼可以這樣對你,你明明沒有拿他們的東西,他們怎麼可以…… ……”
“哥哥,你看看我好不好?哥哥,說說話好不好,不要這樣,鍾辰真的很怕很怕…… ……”
少年任女孩兒推著,依舊是不動,連目光都沒有動過,他就如同死了一般,似乎連氣息都沒有了。
女孩兒的手在顫抖,她輕輕地撫上少年的傷口,淚水在少年的面板上暈散開來,她的聲音也在顫抖,似乎只要一陣風就能掐斷她的聲音。
“哥哥,鍾辰錯了,鍾辰再也不會調皮了,鍾辰好好讀書,哥哥,哥哥…… ……”
“哥哥,你記不記得,你說過,你要牽著鍾辰的手,一起白頭到老,哥哥,鍾辰不要了,鍾辰要你醒過來,鍾辰要你看看我…… ……”
“哥哥,你看看我好不好,你看我一眼好不好,鍾辰真的知錯了,哥哥我求求你,你看我一眼啊,我求求你了,你說一句話好不好,哥哥,我求求你了…… ……”
“哥哥…… ……啊啊啊——”少女先是哭著,最後變成了喊叫,她的聲音已經沙啞了,如同寒鴉淒厲的慘叫,從她的胸膛裡迸發出來,那麼聲嘶力竭,深藏的恨意與恐懼毫無保留地傾瀉出來,耗盡了畢生的精力。
最後,女孩兒不哭了,也不喊了,她靜靜得跪在少年身邊,看著少年麻木空洞的臉龐,她低下頭輕輕道:“哥哥,你快點醒過來,我們去殺了小卓,我們去殺了三哥…… ……還有那五個人好不好…… ……不行,不能就這樣殺了他們,他們呀…… ……是要付出代價的…… ……”
女孩自言自語地說著,動作輕柔地替少年換好衣服,然後站起了身,走到大缸邊扯下了上面的草蓆,整齊地鋪展在地面上。她的頭髮很亂,如同稻草一般。
最後女孩兒費力地將少年拖上了草蓆,又用那隻滿是鮮血的手拽住了草蓆一端,緩緩向小巷外拖去。
天,更加黑了,這塊地方本就極偏僻,小巷岔道數不勝數,居民也不多。
涼涼冬風中,冷冷月光下,就見一道瘦小的身影手中拖拽著一物費力地向前走著,每一次停下,她都會小心地擺好草蓆,然後敲開一家家的大門,她跪在地上磕著頭,求主人救救這個少年,這個已經毫無生還意識的少年。
這個少年,他目光渙散,臉龐泛著不正常地潮紅。這個少年,他用自己的身體去保她平安。這個少年,是她的哥哥。這個少年,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往往,主人在開門後,看見草蓆上睜著眼的少年,又透過身後的燈光看了看少年破損的衣物下青青紫紫的面板,便會嫌惡鄙夷地皺眉,然後關上門——這還算是溫柔的。更有甚者,直接一腳踢向女孩兒,將她踢得向後翻了幾個滾,然後狠狠關上了門。
女孩兒趴在地上,滿身的疼痛,她慢慢爬起來,用衣袖擦了擦臉上的塵土,手上的鮮血再一次瘋狂地外湧,她的膝蓋上也有濡溼溫熱的液體順著褲管緩緩流下來,她面無表情地站起身,拽著草蓆,步履蹣跚地走向下一家…… ……
阿藥就是在這樣一個情形下,見到這狼狽的兄妹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