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憩的門被緩緩從裡面開啟,女孩兒動作輕柔地擺好草蓆,然後身形踉蹌地走到卿憩的大門口,她直直地跪下身子,血肉模糊的雙手抵在地上支撐著自己搖搖欲墜的身子,一下一下地磕頭,骨頭與地面發出沉悶的碰撞聲,女孩兒的臉上滿是塵土和鮮血,額間的硃砂痣早已看不見,她卻絲毫不覺疼痛。
“好人,你救救他吧,你救救我的哥哥,他快要死了,我求求你,你救救他,我給你做牛做馬,我求求你,求求你…… ……”
阿藥是剛剛從床上起來的,她的頭髮還未束起,散落在肩頭,她看著眼前的女孩兒,瘦小的身體,八九歲的模樣,她的動作很機械,額上的傷口混雜了泥沙和塵土,血水流了她半邊的臉,她的這一番話說的這般順口,一看便知是說了很多遍了。
但是,她知不知道,一開口就是“他快要死了”這句話,肯定是沒有人會願意冒險去救他們的。
然後,阿藥淺淺地彎起唇:“我救。”
“然後,那個什麼…… ……三哥怎麼樣了?”顏生連酒也忘了喝,問道。
阿藥抬頭瞟了顏生一眼,笑道:“你以為浣城江家是怎麼回事…… ……一夜之間被連根拔起?”
“江家?”顏生吸了一口氣,全浣城的賭場贊助方確實是在一夜之間消失的,那一次使得浣城賭坊全體倒閉,“這居然…… ……是他們…… ……”
“那,後來呢?令賢臣是怎麼從絕望中變成如今這般風生水起的模樣?”
“我不是還沒有講完嗎?”阿藥笑了笑,顏生尷尬地抓起酒罈繼續喝酒。
少年經那事之後沒有做到及時的清理,導致傷口發炎,昏迷不醒,並且,他也沒有了生還的意識。
阿藥連夜趕去城中請了大夫過來替少年清理過後,他依舊是長睡不醒,大夫說也許和他說說以前的事,會讓他醒過來。
女孩兒明明已經支撐不住了,她的臉和身子都很燙,但她還是握著少年的手,不停地和他講著話,兩天兩夜,滴水未進,粒米未食。
阿藥想讓女孩兒吃點東西,休息一下,女孩兒只固執地跪在床前,抓著少年冰涼的手,似要捂熱它一般。
終於,在第三天的清晨,少年緩緩睜開了眼,入目,便是女孩兒憔悴的臉龐和呆滯的目光,他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女孩兒的臉,卻在即將觸碰到的一剎那火燒般收了回去,還有那隻被女孩兒握了兩天兩夜的右手。
可能是兩隻手相握的時間太久了,皮肉也長到了一起,他這一抽,連同女孩兒手上的疤一同揭落,生生扯下一層皮。
然而,女孩兒沒有哭,也沒有做出很痛苦的表情,她欣喜若狂地睜大了眼,伸著鮮血淋漓的雙手想要去擁抱少年,少年卻躲開,他不敢去看女孩兒的手,他覺得自己的心臟也被揭了一層皮,脈絡突兀地暴露在空氣中,疼痛不已。
女孩兒的手僵住,她不可置信地看著少年,喃喃地開口:“哥哥…… ……”
“別叫我哥哥了…… ……”少年撇過臉淡淡道,這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已經沙啞得不成樣子,如同被細細的石子硌在喉管中,摩擦出如此粗啞低沉的嗓音,但他還是繼續說道,“我已經髒了…… ……”
“哥哥不髒,”女孩兒固執地俯下身子捉住少年的手,她的一雙眼裡佈滿了血絲,濃色的瞳孔因為兩天兩夜沒有閤眼而顯得有些渾濁,眼瞼下青黑色的暗影也分外明顯,她笑著,露出珍珠一般潔白的牙齒,以少年始料不及的速度輕輕吻了吻他毫無血色的唇。
如同一片羽毛般,那麼輕巧,那麼純淨。
“哥哥如果髒了,那鍾辰,也髒了。”
少年震住,他呆呆地看著笑靨如花的女孩兒,良久才緩緩出聲:“鍾辰…… ……”
“之後,便是你們所知,他進京趕考,高中狀元,在朝堂上步步為營,不到兩年的時間,坐到了如今這個位置上。”打理好最後一個針腳,阿藥用牙咬斷線頭,抬起頭來看著顏生。
顏生內心一片感慨,張了張嘴,剛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只轉了目光呆呆地看著趴在木几上熟睡的少女。
“其實,他們這般想要得到天下,還有一個原因…… ……”阿藥道。
顏生好奇地看向她。
“令字少一點,他們本姓‘今’,他們身上所揹負的,不只是親情,還有——家族的使命……”
顏生愣了愣,竟拊掌笑出聲來:“前朝皇室的遺孤,怪不得,怪不得…… ……我說他們怎麼就這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