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沈今竹說道:“我父親也叮囑了好幾次呢,皇家的事只能說給自己人聽。”
沈佩蘭對這個侄女的印象頓時大為改觀,既然女兒屢屢要她進宮,並且都留著小住了幾日,這說明她雖膽大性子活潑,但聰明伶俐,言行其實也有分寸,並不是一味魯莽蠻幹,可見這熊孩子並非無可救藥,耐些性子仔細刻磨雕琢,定能從這塊璞石裡雕出美玉來。
念於此,沈佩蘭慢慢進入教育者的角色,指著寫了一半的紙張問道:“怎地開始學寫小篆了?記得你以前臨的是衛夫人簪花小楷。”
沈今竹說道:“我喜歡父親的飛白體,他說要寫好飛白,先練習小篆打基礎可以事半功倍。”
沈佩蘭蹙眉道:“女孩子家寫什麼飛白體,把簪花小楷寫好了是正經,衛夫人的字如瑤臺之月、碧海浮霞,書聖王羲之都是她的弟子,你怎地不喜歡了。”
沈今竹撅了撅嘴,“夏天的水果有西瓜和櫻桃兩種,我偏愛櫻桃不碰西瓜,並非西瓜不好吃,我只是更喜歡櫻桃的味道罷了。”
沈佩蘭被噎了回去,深覺得任務重大,侄女順毛捋的時候覺得還算乖巧,可一旦觸了逆鱗,立刻變成一頭進擊的小怪獸。
一邊是孫女,一邊是女兒,兩個都是心頭肉,沈老太太抽了抽嘴角,上去打圓場岔開話題道:“我不懂什麼飛白呀、簪花的,這字只要寫好了就成——誒,這字帖的紙邊都磨出毛了,有些年頭吧,祖母給你買新的去。”
沈佩蘭哭笑不得:如果這都不算嬌慣,我有什麼好說的呢。
沈今竹搖頭道:“不用麻煩祖母了,這是我父親用過的小篆拓本呢,他說照著臨,等寫字的紙張堆得有房頂上的承塵那麼高了,應該略有小成,可以開始練習飛白體。”
沈老太太湊近看去,“我說怎麼覺得眼熟呢,原來是二郎以前在家用過的——你是怎麼找到的。”
沈今竹說道:“前日我回家,大嫂說缺了什麼、想要什麼,只管開口向她要,這些拓本就是大嫂送來的,上面有父親慣長用的一方小印。”
“五蘊道人?”沈佩蘭念著拓本上的紅色篆文印記,笑道:“二哥多才,他自己號稱‘五蘊道人’,這方小印還是他自己親手刻的呢,那時我還沒出閣,問他五蘊是佛家的說法,心經上說色、受、想、行、識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怎麼扯到道家身上去了?僧不僧道不道,怪彆扭的,他說佛道一體,很多道理都是通的,所以自號五蘊道人。”
說完,沈佩蘭還朝著母親使了個眼色,意思是“我說吧,大侄兒媳婦當家不用心,嘴上說的好聽,想要什麼只管張口要,四丫頭要個字帖,買新的就是,居然去庫房找了這快要發黴的舊物敷衍小姑子。”
不聾不痴不做阿翁,沈老太太當做沒看見女兒的眼神,一本正經的對沈今竹說道:“明日要去八府塘你三叔家,給剛出生的堂弟洗三添盆。今日多多用功,把明天的功課一併做了,切莫偷懶,我可是要你二姐姐來檢查的。”
聽說明日可以暫時解除禁足令,沈今竹喜上眉梢,“明日就洗三?原來我和三叔到南京次日他就又抱兒子了,真是巧啊,做完了功課我就去翻一翻箱籠,找些好玩意兒給堂弟做見面禮。”
原本是出嫁、遠歸、生子三喜臨門,結果和離一場大鬧,其他兩喜的也提不起興致了,何況明日洗三的那個男孩是庶出,種種原因加在一起,孩子的洗三禮並不打算大辦,沈三爺只請了至親到場觀禮。
沈佩蘭又看了幾眼熊孩子的功課,心裡有了底,和母親一道出了小書房,留沈今竹繼續奮筆疾書。此時離午飯尚早,母女倆信步走到葡萄架下面,細碎的陽光從綠葉和一掛掛紫嘟嘟的葡萄縫隙中灑落,如撒了一地的金屑,沈佩蘭信手摘了一粒葡萄嚐了嚐,“嗯,咱們家的葡萄還是一如既往的甜。”
“這葡萄喜肉喜肥,每年都在葡萄藤地下埋好幾只雞呢,過一個月會更甜,到時給你送到瞻園去。”沈老太太話題一轉,問道:“如何?你改變主意了沒有?”
沈佩蘭笑道:“我又不是那沒見過風浪的,一個熊孩子還難不了我。何況今竹很像當年的二哥,有他七分天資,只要喜歡某樣東西,就不遺餘力的去學習,不輕言放棄,已經很難得了。不過話說在前頭,我教導她,不可能總是順毛捋,到時候鬧起彆扭來,您可別怨我管的太嚴厲了,到時候功虧一簣,誤了終身就為時晚矣。”
沈老太太有些心虛,她一輩子好強,但終究抵不過歲月,年輕時三個兒子都捱過她的板子,一見詩書便打盹的沈三爺乾脆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