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何老頭是何愈唯一的親人,而她卻要把何老頭給害死。
“走之前,把藥喝了。”她的聲音並不大,但卻綿裡藏針,簡短的幾個字,字字擲地有聲。
冰冷的地面上平放著一隻白瓷碗,瓷碗裡盛著深褐色的液體,藥溫熱,往外冒著一縷微薄的熱氣。
“夫人……這是……”
“紅苑姐是個聰明人,不會連這個都不知道是什麼吧?這是馬·錢子鹼。”
紅苑瞪圓了眼,驚愕地看著那隻白瓷碗,她舔了舔乾澀的唇,馬錢·子鹼乃劇毒,這些東西可以墮胎,但也從根上破壞了女子的生育能力,若出意外那便是一屍兩命,這真的是要趕盡殺絕……
“何家的血脈,一滴都不能流落在外。”
紅苑靜靜地跪在原地,半晌無言。她算計來算計去,最後什麼也沒有。是她太高估自己了,以為自己年輕,以為自己貌美,不屑於過普通百姓的平凡生活,她覺得自己是高於平凡人的,其實並不是,她不過是做燒餅婆子的命。
她開始笑,笑得古怪極了,那聲音尖銳而刺耳。她指尖顫抖地握住白瓷碗的杯壁,白瓷碗在她的手心裡劇烈顫抖著,裡面的藥汁卻一滴都沒有晃出來。
紅苑突然抬起了頭,譏笑著看向有愧,然後猛地一仰頭,將那一碗藥喝了下去,一滴不剩。
她用手背抹掉嘴唇上的深褐色的藥汁,藥效開始作用,她的身體抽搐著,她用手護著腹部,將身體蜷縮成一團,像一隻巨大的肉蟲,在冰冷的地板上蠕動著。她的嘴裡發出嗷嗷的呻、吟,然後那雙因憤怒和痛苦而發紅的眼眸,從蓬亂的碎髮看向坐在主位上的有愧。
“我做了惡事,這是我的報應,我自食其果;現在你也做了惡事,你便等著罷,你的報應遲早要來。”
門外響起官差們腳上的高統靴踏在冰冷地板上的聲音,兩名官兵一人一邊從腋下將癱軟的紅苑從地上架起,然後將她拖著,那兩條無力的腿像柳條一樣軟綿無力的下垂,紅苑就這麼被帶了下去,直到她消失在大門外,何家的院落裡還能聽到她悽慘而尖銳的嚎叫聲。
有愧坐在廳上,她的腰挺得筆直,一動不動,像一尊雕像一樣,目光直視著紅苑消失的地方。
帶頭官差向有愧拱了拱手,說:“何夫人還有什麼吩咐?”
有愧微笑道:“有愧謝過魏爺。”
官差忙擺手道:“何夫人客氣了。”
新來的幾個下人們躲在前廳的角落,兩個小廝,兩個丫頭,都不過十來歲的年紀,最大的一個十五歲,最小的一個才十歲,他們嚇得瑟瑟發抖,都低垂著腦袋,不敢抬眼看廳上的有愧。他們的夫人雖然年輕,確是個狠角,心狠極了。這件事其實就是給他們的一個殺雞儆猴,讓他們知道如果在背後搞人的鬼會有什麼下場。
官差們出去後,有愧輕聲對大廳裡的下人們說:“你們也先下去吧。”
大廳終於安靜了下來,只有有愧一個人。
她鬆開握著茶杯的手,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她的手心已經出了一層薄汗。
***
到了晚上,何愈從外面回來,有愧將新作好的棉衣拿了出來,要何愈試試合不合身。
她不怎麼會做著玩意兒,她原來家裡好幾年都難得買一塊長布,做一身衣服。她娘手裡總是握著一件破舊的衣裳,然後在破了的地方補上補丁,然後在破了的補丁上再補上補丁。就這樣,一身衣服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家裡三個孩子,從牛大順開始輪起,一直輪到有愧。
好在柳嬌嬌手巧,她在青樓的時候就會做衣服,秀香囊,便幫著有愧縫了幾針,不過柳大娘怎麼也看不過眼,蹙眉瞧著柳嬌嬌的握著針的手,硬說她針沒拿對,應該兩根手指捻著,怎麼可以用指背?
不過縱然如此,這身衣服有愧還是磕磕絆絆地做好了。
有愧慢慢給何愈解著腰帶上的結,她跟何愈靠得近極了,臉頰近乎要貼到何愈的胸口上。
她聞到何愈身上的味道,還是和往常一樣,帶著藥材的香氣,讓人安心。她偷偷地將鼻尖貼在他的衣衫上,多聞了一下,不過這一次,好像有什麼不同,除了清新的草藥香外,她似乎還聞到了一股好像是雨後溼潤泥土裡散發出來的淡淡的腥味。
有愧眨了眨眼,什麼也沒說,解下結釦,將何愈的外衣脫下,然後展開那身新衣給他套上。“夫君這些天公事可繁忙?”
何愈那雙細長而深邃的鳳眸略帶倦意,溫和地說:“不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