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也無法相信眼前這神奇的一幕。連尚明明什麼都沒做,只是輕輕握住她的手,楚翩就一點一點從鬼門關那邊走了回來,除了臉色依舊蒼白,與往日並未有什麼分別。
“楚小姐,人生在世各有宿命,你父親實在為你安排了一個好去處。”連尚輕聲勸慰她,目中露出憐憫之色。
楚翩目光一滯,剎那變作顛狂,她忽然哀泣起來,語無倫次道:“我……不嫁……連尚……白蓮……我要……我不走……”
“大夫?”楚夫人見她又開始發作,唯覺心口發疼,這是她唯一的女兒,幾時竟變作這番模樣。
“唉,罷了,都是我的緣故。”連尚又嘆了一聲,自懷中取出一枚鮮紅的細長葉子放進楚翩手裡,靠近她溫柔說:“楚小姐,這是我送你的禮物,多謝你的厚愛。”
楚翩一聽立刻緊緊攥住那枚紅葉貼在心口,彷彿那就是連尚,只要她抓緊了,他就永遠不會離開。一抹安詳滿足的笑容綻在楚翩唇邊,她輕輕閉上眼,很快就沉入夢鄉。
“這……她是怎麼了?”楚秀才再也忍不住,立刻上前察看,但見女兒面色紅潤唇角帶笑,並非之前那般瘦削頹弱的模樣,這才稍稍放心。
“夫人老爺放心,楚小姐只是睡著了,我會開些安神養息的藥給她調理,相信過個十天半月她就能好了。”連尚起身行至桌旁開始蘸墨書方。
楚秀才悄無聲息看了他許久,才踟躇道:“大夫這次救了小女,楚沛感激不盡,只是小女早已許配人家,偏偏又對大夫痴心如此,我怕她舊病復發……”
“老爺請放心,連尚原本已有搬遷的打算,不日就要趕往長安,這是我為小姐開的方子,只要細心調理便可痊癒,還請老爺收好。”連尚神色坦然,唯有眼底閃過一絲惋惜和愧疚,他從未想過有女子會因自己一見誤終身,當然,那個她也是……
一想起那段往事便痛徹心扉,連尚忙斂定心神不讓自己去想,只專注寫好藥方交給二老,然後背起藥箱就要離開。
“大夫——”楚秀才出聲呼喚,原本傲漠的臉色早已軟化,換作一腔感激,他淡淡牽動嘴角,“多謝連大夫。”
連尚頷首還禮,叮囑他們道:“那是株奇草,百年不腐,只要有它在,小姐的病便不會復發,切記在病好之前別讓它離了手。”
“連尚……連尚……”楚翩忽然柔聲喚道,懼得楚家夫婦渾身一顫,以為她又開始發病了。
“莫怕,她……她只是夢見了想要夢見的東西而已。”連尚無奈笑了一聲,若非實在無法,他也不會出此下策,楚翩的執拗已經到了無可挽回的地步。
楚家二老點點頭,十分熱情地將他送到門口,末了又試探問一句:“大夫何時搬家,不如我們來送送?”
“不必了,我明日就會搬走,二位還是在家看著小姐罷。”連尚再作一揖,轉身走出門外。
楚家二老在門內神情複雜地哀嘆了一聲,又搖搖頭,然後讓僕人把門關上。
連尚行了一段路,忽然覺得心口悶得慌,有那麼一瞬間幾乎要透不過氣來,他立刻停下腳步平心靜氣,待覺好時便匆匆趕回藥鋪。
水吟見他臉色有些發白,便關切問一句:“楚小姐還好麼?”
連尚並未答話,只環顧藥鋪一週,忽然說:“在金陵城住了那麼久,也該走了。”
水吟並不問他緣由,只是很麻利地收拾起東西來。
金陵秋末的最後一日,當楚翩跌跌撞撞跑到那家名叫夢蓮的藥鋪前時,卻發現已是人去樓空,就如它來時一般神秘而毫無痕跡地消失了。
楚翩心痛欲裂地跌坐在鋪子前的臺階上,手中緊緊握著那枚細紅葉,旁若無人地低聲啜泣起來。
十日後楚翩盛妝出嫁去鄰縣,傳聞紅妝十里猶如泣血。但誰也不知道,陳進士並未高中狀元,二十年的奮鬥之後終於抑鬱而死,留下一妻一女和少得可憐的財產。楚翩痛下決心變賣房產,帶著奶孃韓媽和女兒陳氏回到了家鄉,終於在瀕死時見到了魂牽夢繞四十年的男子,連尚。
懷夢草:種火之山,有夢草,似蒲,色紅,晝縮入地,夜則出,亦名懷夢。懷其葉,則知夢之吉凶,立驗也。帝思李夫人之容不可得,朔乃獻一枝,帝懷之,夜果夢李夫人,因改名懷夢草。
——出自漢?郭憲《洞冥記》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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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木曼兌 之一 。。。
二月十二百花生,未到花朝一半春,紅紫萬千披錦繡,尚勞點綴賀花神。
四十年前從金陵搬到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