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的一壺熱酒。水滸傳裡的人物也許還稱不上俠客,水泊梁山那些舞刀弄槍擠在忠義堂前的男人們最多是江湖好漢。但這並不妨礙我們悠然神往之,擊節稱歎之。
現今八百里水泊是否還有那獵獵的草莽氣,是否還有那耿耿的刀劍影,是否還有那沉沉的壯士歌?
讀水滸是一件很輕鬆的事情。絕對沒有三國那種厚重的歷史感,更沒有三國那種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滄桑。
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再翻開水滸傳了,但這並不影響我那些關於酒關於江湖的記憶。煌煌一部水滸傳,所喜歡的人物不過兩個而已,一個是由拱衛廟堂的八十萬禁軍教頭轉型為江湖豪客的林沖,一個是具有遊俠氣息的魯智深。這兩個人都是從江山轉而投身江湖,雖然遭際不盡相同。
林沖是個悲情英雄,風雪夜,滄州道,身後大火照天,前路大雪莽莽,一杆長槍挑盡了恩仇,卻挑不盡命運的蒼冷。萬夫不當之勇,終究敵不過世道的不平,江湖,除了江湖他無路可走。江山的根基敗壞,江湖的風雲就如沸水般激盪起來。
由江山走進江湖,不是命運的選擇,而是歷史的週期規律。由此,江山與江湖的互動便蕩起了鼓角的聲音,披上了鐵血的徵袍。
中國讀書人堅守著一個信念,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然而當江山出現金甌譭棄的徵兆時,獨善其身的願望都那麼奢侈。既然不能卑微的活著,那麼就驕傲的死亡。於是,當江湖的危崖有人吹去霜雪長劍上的雪花,當江湖的古道有人拔出鬼頭大刀迎著落日走來,當江湖的客棧有人將布衣投入火中仰天長嘯,江山就已經由固若金湯悄然演變成風滿危樓。
來自江湖的嘯聲激越響起,西風烈,劍氣已然如霜。
六
與物質相比,精神絕對是久遠的。滄海桑田,地老天荒,一切有形的載體都會消亡得更早一些。蜿蜒龍騰的長城雖然閱盡了人間春色,久沐世間風雨,但是一定不會比先秦的文明在我們這個國度,乃至我們生存的這個星球流傳的久遠。
真正的奇蹟不屬於形而下的物質,而屬於形而上的文化與精神。古人說人生有三不朽,立功立言立德,這三不朽基本上涵蓋於精神的範疇。江山與江湖,在形而下的物質形態裡的含義其實已經漸漸為人們所疏離,而其在形而上的精神力量上的指示依然鮮活而明朗。
我所寄浮生的地方,曾經在歷史的天空上飄揚起一面慕容燕王朝的旗幟,雖然不夠疏朗大氣,雖然匆促短暫,但是這片土地仍舊頑強的生長著燕文化的記憶和餘澤。三千里慕容河山,在朝朝暮暮中舒展著自己的野性和慷慨。秋月春風,青山夕陽,雲煙瀟瀟的三燕故地意味深長地在歷史現實和未來的三度空間裡眺望。
在金庸的小說裡出現了一個身在劍雨煙花的江湖,心在王氣縱橫的江山的慕容復。慕容復的名字就代表了一個江山重於一切的夢幻,復興大燕,在刀光劍影中妖豔而迷醉地虛妄盛開。慕容復承載了太多的歷史與命運所施加的使命,而這一切卻有一個極其虛假的前提。這個前提就是把江湖的遊戲規則等同於江山的操作流程,這無異於鏡中之花水中之月,只不過是幻象而已。前提虛假,怎麼會推匯出真實的結論?歷史的邏輯,也並非不合邏輯。
當然,這並不是慕容復錯了,而是金庸錯了。金庸以江湖觀照江山,就把歷史的複雜簡單化了。所以,武俠小說是成年人的童話,這個論斷正確到了讓人震驚。
每當秋風不期而至的時候,慕容山河的硬朗和蒼茫便會極度張揚。這片土地何嘗不是慷慨悲歌之地?這樣的叩問如同狂風沙一樣將我從青澀的少年推向惆悵的中年。
往事越千年,換了人間。然而,那關於江山與江湖的命題依舊縈繞在無限江山和無盡江湖之上。
江湖人,江山事,在楊柳春風中已經化作一杯老酒,一醉便是百代;江湖風,江山雨,在斗轉星移中已經化作一盞燈火,依稀已是千秋。
江湖人可以參與江山事,然而卻無力主宰江山的逐鹿,更無法駕馭歷史的演進。終究是時勢造英雄,絕非是英雄造時勢。古來登上九五之位的人物,其實鮮有江湖人。在風起雲揚變幻莫測之際,來自江湖的力量彪悍,卻顯得稚嫩。最終淪為工具罷了。
公元2005年底、2006年初,我曾經在一場為了尊嚴而戰的人生戰鬥的閒暇時間用心地研究過江山與江湖的命題,當然這隻侷限於在落滿灰塵的書冊間。歷史是浩渺而恣肆的,一個人在戰鬥,白髮就過早地三千丈了,而一切依舊是撲朔迷離,一切依舊是若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