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嚴將梁嘯送出哨崗,然後又立刻回屋,繼續揣摩。
梁嘯回到驛舍,立刻找到了嚴安。
嚴安站在廊下,看著庭中的積水正在發呆,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慚愧不已。
“梁君侯,若非你阻止,恐怕我軍要被這說變就變的天氣折磨瘋了。”
梁嘯很意外,他急著趕回來就是想和嚴安討論一下氣候這個問題。沒想到嚴安心有靈犀,想到一起去了。
“你別這麼說。”梁嘯也很不好意思。“我之前也沒想到這個問題。剛才半路上遇雨,突然想起,也是吃了一驚。”
嚴安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神情有些落寞。“人常道,為將者需知天文地理,當時並未留意,現在看來,我的確是個書生。將必出自行伍,果然是有道理的。”
梁嘯從嚴安的感慨中聽出了濃濃的失落。“嚴君是覺得此生封侯無望,這才如此感慨吧?”
嚴安看看梁嘯,輕笑一聲,搖搖頭,向屋裡走去。梁嘯跟了進去,入了座,嚴安揮手示意侍者出去,帶上門。梁嘯見狀,眉毛一挑,笑而不語。
“君侯說得對,富貴聲名,人之所樂。不為此,何必拋家棄子,奔波萬里?君侯一戰而千八百戶,再戰而兩千戶,哪裡知道我們這些書生的辛苦。”
見嚴安說得酸氣十足,梁嘯忍不住放聲大笑。他笑了兩聲,又收起了笑容,斜睨著嚴安。
“你真的羨慕我麼?”
“豈止是羨慕,簡直嫉妒。”嚴安半真半假。“要不然,我也不會亂了心神,建議陛下出兵南越。”
梁嘯起身,解開了上衣,露出傷痕累累的胸背。“你現在還羨慕我麼?”
嚴安愣住了。看著那一道道縱橫交錯的傷疤,他不知道說什麼才好。誰都覺得梁嘯的富貴來得輕鬆,剛剛弱冠便是三千八百戶的冠軍侯,可是有誰能想到梁嘯為此付出的代價?
至少他嚴安之前沒有想到過。
梁嘯穿上衣服,將腰帶繫好。“應該嫉妒我的人不是你,而是那些戰死沙場的勇士。跟他們相比,我的確幸運,兩戰成功,不至於征戰一生都未能封侯。”
嚴安盯著梁嘯,一聲不吭,眼神複雜。
“不過,我覺得功的概念不僅僅侷限於軍功,孔子說立德立功言功,也沒說立功就是立軍功啊。”梁嘯調侃道:“在我看來,嚴君如果能憑自己的聰明才智做好參謀,一定有功。”
嚴安瞥了梁嘯一眼,撇了撇嘴,想說什麼,卻又沒說,神情中卻多了幾分自嘲。
“真的,嚴兄,你別以為我是和你說笑。我是真的這麼認為。”梁嘯收起笑容,誠懇地說道:“別的不說,開國功臣中,蕭何、張良、陳平,有哪個是武夫?說到南越問題,我一直覺得陸賈之功,足以封侯。”
嚴安眉心微蹙,打量著梁嘯,不知道梁嘯究竟想說什麼。不過,如果梁嘯真覺得陸賈應該封侯,那他豈不是也有機會封侯?就算不封侯,能像陸賈那樣富貴而終,也不錯啊。
“君侯……沒跟我玩笑吧?”
“沒有。”梁嘯盯著嚴安。“我一直覺得,我在戰場上的功勞,還不如我從西域帶回來的那個冶鐵之術,更不如內人研製的琉璃透射定式。智慧的力量,比刀劍更加強大。只不過,真正的智慧不在那些殘篇斷簡,而在天地之間。嚴君,有什麼書能比天地這本書更大呢?”
嚴安眉毛挑起,若有所思。
第495章慶幸
嚴安立功心切,曾經和梁嘯產生過分歧。不過,被梁嘯騙去參加演習,受過教育之後,他有了切身體會,並沒有固執已見,非要和梁嘯鬥個你死我活。
他畢竟不是嚴助。他和梁嘯有理念之爭,卻沒有私仇。即使是理念之爭也並非針鋒相對,他只是想取首功罷了。當他發現首功的風險實在太大,而梁嘯根本沒興趣和他爭時,他自然而然的放棄了。
正因為如此,梁嘯才能和他化干戈為玉帛,繼續合作,否則他早就打道回府,讓嚴安一個人在南越折騰了。就算是辭了這中大夫的官職,他也不肯陪嚴安在南越冒險。
嚴安富貴心是重,但他分得清輕重,是一個聰明人,還是一個有學問的聰明人。梁嘯和嚴安有過交流,也從竇嬰口中聽到嚴安的上書,覺得嚴安除了有一定見地之外,本質上還是有一點民本思想的人,並不是那種為了富貴,一心奉迎君主的小人儒。
梁嘯願意和嚴安合作。他自己清楚,他有一肚子的理念,卻沒有足夠的學問來包裝,太過直接,很難讓天子心情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