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她沒有抖腿。而是全身都在顫抖。
此刻她通身的顫抖絕不是因為恐懼或畏怯,而是臺下眾人的高聲應和。
該死!
小姑娘你說得對!
秦大人判得沒錯!
他們雖不懂律法,不明白朝堂爭鬥中的那些博弈與手段,甚至記性還不大好,時常稀裡糊塗被人利用。但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始終秉持著最樸素最溫厚的是非觀在看待這世間百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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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靜書慢慢轉過身看向高臺左手側從各地趕來的陪審們。
“《聖政》開篇第一卷 ,第十二頁第七行:叛國罪為首惡罪行之一,當以車裂處之,以儆效尤。諸位大人,請問誰要站出來為甘陵郡王喊冤?”
對面半晌沒人吭聲。
徐靜書略抬著下巴,紅著眼睛瞪著他們。一直瞪著。
良久的沉默後,淮南程氏家主清清嗓子,沉聲道:“但《聖政》中可沒說能對一位皇子處以車裂,也沒說是‘當眾’車裂!”
“‘以儆效尤’四個字,程大人不會不清楚吧?請您指教,若不當眾,該如何儆這效尤?”徐靜書緩緩閉上眼,再睜開時,透紅的眼底已湧起一種銳利的鋒芒。
她的對手亂中出錯,露出個致命破綻而不自知。
不幸的是,今日站在這裡的,不是兔子徐靜書,而是,獵人徐靜書——
“且不提秦大人在判趙旻極刑之前,皇帝陛下已下詔廢其為庶人。單就《聖政》這條律法來看,也沒說過‘百姓犯不得的叛國大罪,皇子卻犯得’!”
這擲地有聲的驚天一言,臺下百姓大都已非常清楚自己該站在哪一邊了。
她這句話沒有晦澀艱深的律法與玄機,卻是所有百姓想說而說不出的心裡話。
雖誰都懂這世間並不可能事事公平,但叛國這樣的大罪,尋常人該被車裂,皇子就可免?沒這道理啊!臺上小姑娘都講了,律法沒這麼說!
對面見勢不妙,有好幾人同時站起來,急急圓場救火:“今日也沒誰要給甘陵郡王翻案啊!會審所要定論的,不是秦少卿在藥童案中有所隱瞞這事是否有瀆職之嫌麼?”
主審臺上的三法司官員一番合計後,由刑部官員出聲導回正題。
於是對面又重振旗鼓,依次站起來揪藥童案被隱瞞之事。
他們提出的大多數質疑點都沒有超出徐靜書預判過的範疇,應對起來可以說是毫不費力。
“秦大人為什麼要隱瞞?”
徐靜書笑得很冷,抿了抿後,說出了原本以為自己一生都不會有勇氣當眾宣之於口的秘密——
“因為甘陵郡王聽信那些走歪路的方士糊弄,以為用這些孩子的血煉出來的藥可解百毒、長生不死!他們每日被灌藥、取血,長達半年!最後能活著被救出的就那麼十幾個了!”
“若諸位今天非要逼得秦大人當眾公佈那年的藥童名單,不是不可以,但是,”徐靜書以冷厲的目光掃視對面那些人後,再環顧圍觀呆若木雞的圍觀人群,“請在場各位今日贊同公佈名單的人先簽生死狀。數年過去,藥童們的血早已於常人無異,但這訊息一出,絕少不了心懷歹念的人會想拿他們的命來試試!若將來藥童名單中的任何一個死於人心歹念,今日要求公佈名單的人全都以同謀殺人罪論處,你們敢嗎!”
天空有濃雲滾滾,似要落雪了。
大風呼呼刮起來,徐靜書的衣襬迎風鼓張,這使她看上去多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凜凜威勢。
明明她提的這個要求毫無道理,便是大家都同意,主審官也不會同意。但陪審中的那些人竟無一人出言反駁她這荒唐狂肆之言,臺下百姓也是紛紛搖頭擺手。
只有慶州方家還想搏一把,以不大不小的音量道:“既你說那些孩子的血有那般效用,而名單又只秦少卿一人知曉,那誰知會不會早就被……”
他沒將話說完,留了一個格外引人深思的惡毒餘地。
這是想讓百姓去猜疑,秦驚蟄一直不願吐露藥童名單,或許是因為她自己在取用那些藥童的血。
這些人真的很擅長“殺人先誅心”這招。
人群中,有一男一女兩個長帷帽遮至半身的人高高舉起了自己的手臂。
冬寒已至,他倆卻不約而同地穿著寬袖衣袍,內裡竟像特地未著中衣,舉起手臂時寬袖立時下滑至肘,手腕上重重疊疊的陳年舊傷觸目驚心。
“我們,和我們的同伴,活得好好的。多謝秦大人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