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內,燭光溫暖,花香宜人,金太后和平時一樣,斜靠在榻上,一身家常打扮,笑容隱隱,溫和的目光落在李夏身上,抬手示意她不必多禮。
秦王筆直的站在榻前,李夏甚至能透過衣服,看到他渾身的緊繃,李夏頓住,順著秦王的目光,看向屋角燈影下盤膝而坐的枯瘦老和尚。
老和尚一雙清澈而亮,正目不轉睛的看著李夏。
老和尚的目光溫暖而安寧,可說不清為什麼,李夏的心卻縮成一團,下意識的靠近秦王,將手塞進秦王手裡。
秦王握緊李夏的手,移開目光看向金太后,聲音微啞,“你叫我來,是為了他?”
“不是。”一絲一絲的悲傷,滲進金太后的笑容裡,“過來坐吧,還能說好一會兒話呢,咱們好好說說話兒。”
“他來幹什麼?你怎麼能讓他到宮裡來?你……“秦王的憤然更多是擔憂急切和絲絲的懼意。
李夏心底那絲說不清的懼意更濃,有一瞬間,她恍恍惚惚,好象不是秦王牽著她的手,好象是她牽著兒子的手,正走在往那張寶座的路上,不過那時候她沒有懼意。
”阿夏坐這兒。“金太后沒答秦王的話,向李夏伸出手,示意她坐到她旁邊,那是李夏平時常坐的地方。
李夏暗暗吸了口氣,用力握了握秦王的手,鬆開,側身坐到金太后旁邊。
金太后抬手按在李夏肩上,指了指老和尚,聲音平和的彷彿在說這茶不錯,“這是巖哥兒的父親。”
“阿孃!”秦王呆了一瞬,失聲驚叫,她怎麼能跟阿夏說這句話!
李夏的愕然比秦王更甚,片刻,心裡生出股極其不詳的感覺,沒看老和尚,只直直的瞪著金太后。
“你比巖哥兒強。”金太后避開李夏驚恐的目光,拍了拍李夏的手,轉頭看著秦王道:“你坐下,聽我說完,有好些話呢。”
秦王臉色蒼白,沒坐到金太后指向的椅子,往旁一步,緊挨李夏坐在榻上。
“咱們就說說古話兒,你是個聰明孩子,有什麼不懂的,你問就是。”金太后看著李夏,李夏急忙點頭。
“就從……我八歲那年說起。我八歲那年,有一回和阿孃,還有大哥到婆臺寺上香,回來的路上,有人攔在車前,一個男孩和一個小姑娘,還有兩三個僕從,說是金氏族人,來認祖歸宗的。阿孃不知根底,就帶回了長沙王府。”
金太后聲音輕緩,這是李夏從來沒聽說過的事,秦王似乎知道些什麼,別過了頭。
“還得說遠些,才能說明白。我們金家,是從古氏太夫人起,才富貴綿延,古氏太夫人是個妒嫉性子,當年據說有個庶出子,被族中送出海外,這兄妹兩人,就是那一支的血脈,說是,只有他們兩個人了。
古氏太夫人之前,金氏族中就有遺訓,海外一支非金氏子孫,永不許認祖歸宗。
那一對兄妹,女孩兒跟我差不多,說是六歲……”金太后一臉譏笑,看著李夏,“過了好些年,我才知道,她不是六歲,她是九歲,她那個哥哥也不是十歲,而是,十四了。”
李夏已經知道她說的這一對兄妹是誰了,只覺得後背一片冰涼,頭皮都有些麻了。
“阿爹說祖宗之訓不可違,是大哥……”金太后乾笑了幾聲,“大哥從小兒就想當個聖人,他跪在阿爹面前,說當年就是古氏太夫人妒嫉不賢的錯,以勢壓人,如今不能再一錯再錯。”頓了頓,金太后乾巴巴的誇了句,“說的真好,後來,那兄妹兩個就留下了,他們不姓金,姓全,幾代人都姓全。”
“全具有。”秦王低低的說了個名字。
“金家和鄭家是世交,百年之中,聯姻不斷,我二姑姑嫁的就是鄭家,是鄭太后的嫂子,先皇兄妹幾個,常到長沙王府,我和魏國在一起唸書,那時候,我和大哥一樣,也覺得,一筆寫不出兩個金字,那一對兄妹,是我們的親人。阿爹和阿孃待全氏兄妹,跟我和大哥一樣,一起唸書,一起進出。”
後來,先皇就迷上了全柔,柔姐兒,人如其名,水一樣的柔軟,碰一碰就盈盈帶淚,怯怯動人。“
金太后一字一字說的冷漠無比,李夏下意識的看向一動不動團坐在陰影中的老和尚。
“我沒妒嫉,”金太后上身微微前傾,看著李夏,“因為我不喜歡先皇,那時候,我最喜歡和四哥一起玩……”
李夏心裡如閃電劃過,她知道這老和尚是誰了,他是晉親王,出生時生母難產而死,養在先鄭太后膝下,和先皇親逾骨血的四皇子,傳說中剛成年就早死了的晉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