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要遞摺子了。”
朱喜往胡先生杯子裡添了酒,舉杯子示意胡先生,“以後只怕沒機會再跟先生喝酒聊天了。”
“能說說嗎?”胡先生沒端杯子,看著朱喜,神情還算平靜。
“先生說的,調盱眙軍入京,是為了治罪蒲將軍這事,查無實證,朝廷從來沒議過這個,不過,這個查有實證還是查無實證,無關緊要。
胡三越獄,刑部那邊,十七爺已經查明瞭,是刑部一個寒門小族出身的主官動的手,不過這個主官跟幫他的七八個人,有一兩個,帶到面產有,他都不認識。
這七八個人中間,有一個將胡三的斬期擅自提前到清明的,有個外室,這個外室,是一個明州的珠寶商人,在南安城買下,又從南安城裡,託了阮家往京城給阮家十七爺送東西的船,帶進京城,送到這個刑部小吏身邊的。
婆台山那晚上,鬧的阮十七爺不得不燒了陸家書樓示警的李家二房那位太太,和羅家從前的姻親陳家大夫人,插一句,羅家和陳家現在已經斷了親了,羅家遞狀子到官府,判了義絕。這兩位太太在山上,是為了給她們家被人家把下身閹得乾乾淨淨的兒子,配能長出下面這一堆的仙丹靈藥。”
胡先生眉梢攢起來,一臉無語,這還能長出來?真是無知婦人!
“這藥方,是從前江家海船上一個船工給陳家那位夫人的,還有,陳家和李家那兩個兒子,是被江大公子閹的,這個,京城都知道,因為陳家和李家那兩個不成器的,給太子獻春宮圖,偏偏獻到了皇上手裡。”
朱喜乾笑了幾聲,接著道:“胡三那個軍師,黑茂,搭上陳州門主事吳有光,吳有光是蘇相夫人謝氏孃家親戚,這你知道?這事是你牽的線?”
胡先生搖頭。
“吳有光說是秦王妃父親李三老爺牽線認識的黑茂,不過,吳有光有個相好,逃跑時正好撞上了府衙的吳推官,這個相好,是被人送到黑茂手裡,再由黑茂送給吳有光,搭上了吳有光,這個相好說,送她到京城的人,是做珠寶生意的,極有錢。”
朱喜嘆了口氣,“大體就這些吧,別的詳情,有些我不知道,有些實在不宜跟先生說,我們陳侍郎的摺子上怎麼寫,這我不知道,不過,蒲家不論老幼男女,肯定一個不留,這個,是必定的。”
胡先生臉色青白,好半天,端起酒,仰頭一飲而盡,看著朱喜,慘笑道:“先生,這一串兒是個連環套,偏偏……”
胡先生滿嘴苦澀,將軍全軍覆沒在婆台山,他看到趙將軍帶著苗大將軍舊旗到軍中時,就知道他和將軍中了人家的圈套,成了被人家握在手裡,一定要用折的一把刀了。可這會兒聽朱喜明明白白說出來,這份苦澀,還是不能自抑。
“我說句不好聽話,”朱喜衝胡先生舉了舉杯子,“老話說,一將無能累死千軍,象咱們做幕僚的,一事不慎。累死主家啊,先生,蒲將軍和蒲家,唉,先生這個幕僚,唉,事已至此,來來來,喝酒。”
胡先生頭微微往後仰起,兩行眼淚緩緩流下。
是他害死了將軍和蒲家。
“別多想了,是人都會犯錯,不過先生這個錯大了點兒罷了,好在,先生跟蒲將軍也快能見面了,見了面,蒲將軍必定不會怪罪先生,喝酒喝酒。”
朱喜給胡先生滿上酒。
“我想見見陳侍郎。”胡先生仰著頭,好一會兒,緩緩垂下頭,看著朱喜道。
“怕不容易。”朱喜皺著眉,“陳侍郎正忙著寫摺子,再說,先生見不見陳侍郎,又能怎麼樣?這案子,已經結了。”
“陳侍郎結這個案子,必定是把一切過錯,都放到將軍頭上,放到蒲家頭上。”胡先生聲音微啞。
“審到現在,只能是這樣。”朱喜點頭。
“將軍是有錯,罪不可恕,在下更是有罪,死不足惜。可那誘惑撥弄之人,不該這樣清清白白,一幅全然無辜模樣!”胡先生咬著牙,神情憤然。
“當初,要不是那一句調進京是為了治罪,要滅了蒲氏滿族,我也罷,將軍也好,怎麼會做出這樣喪心病狂的事?
將軍從來沒敢奢求,當初,和後來,所求,不過能讓蒲家留一脈香菸,一個機會,原本,一切好好兒的!
是誰更喪心病狂?為了傾軋黨爭,一步一步威逼利誘,誘著將軍,和我,將蒲家帶進萬劫不復的深淵,婆台山滿山的血泊,將軍和我的罪有十成,那他們,就是百成!”
胡先生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直震的滿桌子碗碟跳動亂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