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親的留書,所以才會消失是嗎?”
穆瀾走到了窗邊,望著窗外明媚的春光,緩緩說道:“六歲之前我沒有記憶。當你告訴我穆胭脂不是我親生母親時,我從她嘴裡知道了我的身世。我踏進松樹衚衕,近鄉情怯。我告訴我自己,只偷偷去看上一眼。看池家人和和睦睦,知曉我的家人尚過得好便罷。反正這麼多年,我沒有兒時的記憶,對池家人沒有半點感覺。我走到門口,看到了一座廢宅。野草叢生,一片荒涼……我找回了記憶。那天是我六歲生日,我躲在書房等爹回來為我慶生。我以為我睡著了,做了個夢。”
穆瀾頓了頓,再一次從記憶中翻出了那個噩夢:“我親眼看到東廠的番子一刀斬下了我爹的頭。咚的一聲摔在地上,滾向我。我嚇得縮排了櫃子裡,拼命告訴自己,我是在作夢。一覺睡醒,爹就回來了。我醒了,家裡漆黑一片。我連滾帶爬跑出書房……站在一大片屍首中。我的母親在我腳邊,我的奶孃在我身旁。就連我兒時的玩伴,幾歲大的核桃都沒有活下來。”
她轉過身笑了,笑得淒涼無比:“無涯。你告訴我。我如何還能來你身邊?是你的親生母親為了皇權謀劃了這一切。是她下的懿旨,抄斬了我全家。”
她說話的時侯,無涯全身僵硬地聽著。他腦中嗡嗡作響。穆瀾的遭遇讓他心疼,真的心疼。可是他無能為力。
“現在你告訴我。你會給我一個交待。你如何給我一個交待?”穆瀾終於將無涯不願去想的事攤開擺在了他面前。
沉默了許久,無涯緩緩說道:“我為池院正平反昭雪。那碗藥,是素公公餵我父皇飲下。”
只有這樣,才不會揭開當年的秘事。也能讓池家再不揹負謀逆之罪。
穆瀾笑出了聲來,譏諷道:“素公公是先帝離世那晚唯一的知情人。他為何寧死都不說出真相?他是為了你。為了他心目中的好皇帝你!把罪推到護你到死的素公公身上,為我爹平反昭雪。這就是你給我的交待?你的母后,當今的太后就能繼續享受無盡的榮光?”
“穆瀾,我母后當年也是哀痛父皇離世,這才下旨抄斬池家滿門。至於她與陳皇后之間的事情,作為兒子,我沒有向她問罪的權利。皇權本是鮮血凝成。或許當初陳皇后順利產子,我與那隻比我小兩歲的兄弟早就為了皇位兵刃相見。”
她早就想到了。她想討的公道無涯給不了。
“如果殺許德昭,廢太后為庶人。是先帝遺詔呢?”
無涯渾身一震:“你說什麼?”
穆瀾冷冷說道:“先帝飲回春湯,不是想聽家父講如何醫術了得,助死去的陳皇后生下皇子的傳奇故事。強聚片刻精神,只為了寫下一紙衣帶詔!”
衣帶詔!
曹操迎奉漢獻帝造都許縣,軟禁皇帝。獻帝以血寫詔藏於衣帶之中帶出宮去。史書所稱衣帶詔事件。這是連陳瀚方都不知曉的秘密。穆瀾坦白地告訴了無涯。
父皇竟然留下了衣帶詔!
“在哪裡?我要親眼看看。”
“藏在在國子監。御書樓中。”穆瀾嘆了口氣道,“無涯,每個人都有不同的立場。你我都無法讓對方同意自己的觀點。那麼,就讓先帝來評判吧。他是你的親爹,對你寵愛有加。我想,他有這個資格吧?”
父皇的遺詔……要他滅了母族,將自己的母后送進冷宮。許德昭他可以殺,他本就該死。可是母后呢?腦中閃現出母后寵溺的眼神,無涯心頭大慟。
而逼他這樣做的人,是他最愛的女人。無涯站了起來,他朝外走去,背影孤單落寞:“讓朕想一想。”
第264章 丁小眼
諾大的宮殿被翻了個遍,沒有找到刺客。禁軍只管守護好宮裡的主子們。彷彿又回到當初珍瓏連續刺殺東廠六人時,錦衣衛隔岸觀火——不同的是,無人敢當面嘲諷。遇刺的人不是小番子或某個公公,而是司禮監掌印大太監,東廠督主譚誠。
東廠的氣氛如緊繃的弦,不發洩一通容易內傷。
當天進了御花園的三位美人一位才人,以及二十四位宮人內侍直接被番子們押進了東廠。
天色已暗,東廠大堂外寬敞的院子裡點燃了火盆。火光印得譚誠的臉明暗變幻。
梁信鷗細細將搜宮的經過稟完,掃了眼瑟縮跪伏在院中的人,低聲說道:“不是這些人。定是穆胭脂早在宮裡佈下的棋子。逃出花園,如沙沉河……”
“行刺咱家,膽子不小。”譚誠打斷了他的話,極平靜地開了口,“敢做,就要付出代價。都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