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莊子後頭的花圃裡偷覷了大長公主一眼,只道那周身的雍容氣度與花容月貌驚為天人,久而久之,淳樸的鄉民們便偷偷地將大長公主視作花神託生,儘管二十年過去,這位花神老了,形容亦比不得從前,但鄉民們依舊敬重她。
連帶著亦不敢輕視年年這時上山為她過生辰的宋氏子孫。但凡這一年村子裡決定祭祀花神,鄉民們總會去莊子裡請上一請。大長公主從不露面,但是宋修遠從前卻因少年心性來過好幾回。
見沈梨請到了宋修遠,鄉民們手中雖還不停備著祭祀所需之物,嘴上卻熱情地打著招呼。有幾個還未長成的少年,頭次見到村外的陌生人,極想上前觀望一番,瞧瞧城裡人與他們究竟有何不同,但攝於宋修遠的氣場,只得遠遠在牆後露出半個腦袋觀望著。
待見到宋修遠身後的穆清時,年紀稍長些的少年郎更是直了眼睛。
神。。。。。。神女下凡?不對,花神託生的不是那位外頭莊子裡那位神秘的貴人麼?那麼這位是。。。。。。小花仙?對了!聽長輩說那位花神已近古稀,想來花仙姐姐此來是要接花神回到天上去。
這時再看宋修遠,幾位少年郎頓時就不怕了。不過是花仙姐姐的侍衛而已,待他們長大了,學得一身功夫,亦能當花仙姐姐的侍衛,且定比這個面上帶疤的黑衣侍衛強上千百倍。
穆清渾然不知她已被村中的少年郎視作花仙,與宋修遠一起跟著沈梨去了村子中央的空地上。
今日的祭祀禮便在此處進行。
穆清從前未嫁的時候,被教習嬤嬤逼迫著學了不少宮廷儀禮,皇室宗族又格外注重長幼親疏與各類祭祀,看得多了,她心底不免厭煩,連帶著到了夏國與宋修遠成親時的沃盥、同牢、合巹諸禮時,亦頗不耐煩。但入夏的時間久了,真正見到了夏國人如何接人待物,如何行禮祭祀後,穆清忽而便對這些繁文縟節有了全然不同的看法。
蜀國禮樂遠不及夏國,詩文儀禮諸多之處皆效仿夏國,但大多隻學了皮毛。
夏人行禮時,她能真切感受到他們的情真意切。無論是宋修遠凱旋時祭拜父母,過年時皇族祭天、侯府祭祖,還是為人處世,與申屠驍的三場比試。
這是發自心底的恭敬端肅,與蜀國王庭只重場面的裝模作樣全然不同。蜀國人依靠禮儀來彰顯自己的教養氣度,而夏國人卻依靠禮儀來表達內心的莊嚴情感。
若非親歷,則難以感受這群夏國人對禮的恪守與追尋推崇。
是以今日,明知山間鄉村裡的祭祀禮比之外頭的祭祀簡陋荒唐得像個笑話,但看著鄉民們誠懇真摯的面容,穆清仍能感到他們心底對花神的敬畏。這是他們的信仰。
面對這樣一群淳樸的人,穆清沒法笑話他們,反之漸漸升起一股欽佩與敬重。
男人們寬闊的黃泥地上搭著祭祀用的臺子,還有幾個一齊抬著綁了紅布條的活畜,放在離太子不遠處。看宋修遠身強力壯的,當即也不客氣,招呼著他過去一道抬農畜。
有不少農婦從家裡頭拿出了紙糊的元寶,幾位年紀稍長的婆婆正擺著臺上祭祀用的飯食小點。
因到底是花朝日,臺下還站了三個扎著雙丫髻、頭戴絹花的小女娃,手拿桃枝,用細繩將籃中的粗布絹花一朵一朵綁起來。
穆清看得出神。
有一個穿著茜色襖子的小女娃注意到了穆清的視線,向穆清舉起手中的綁了一般的桃枝,抬頭問道:“姐姐一起嗎?”
穆清對上小女娃晶亮的雙眼,笑得眉眼彎彎,蹲在她身前,揉了揉小女娃的腦袋:“好呀。”
遠處一直注視著穆清的少年郎見花仙姐姐竟同凡人說話了,一下也大著膽子蹦到穆清身邊,不敢直接與穆清搭話,開口對著方才著了茜色襖子的女娃道:“阿珠你怎麼能偷懶,叫花仙姐姐幫你做活?”
說著,又從穆清手中奪過桃枝,塞回女娃手中:“花仙姐姐,這是阿朱的事情,不能勞煩你。”
穆清:“???”
“不。。。。。。不好了!顧嫂子家的這頭牛發了狂!”
人群中忽然響起一片喧譁聲。
宋修遠方才雖幫著男人們架臺子,但一直注目著穆清,正想打發了那幾個礙眼的少年郎,倏地聽聞一陣躁動之聲。
循聲望去,只見臺子後頭的大黑牛不知為何頻頻哞叫,鼻孔噴著氣兒,一旁的男人正想牽過繩子讓黑牛靜下來,那黑牛卻倔得很,絲毫不服管教,一顆牛頭奮力地晃來晃去,腳下的蹄子亦狂躁不堪地刨著土。
宋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