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毗鄰的穆清。先前因鎮威侯府有客,她不便打攪穆清。但聽聞莫詞啟程回蜀後,她又即刻便邀了穆清過府小聚。
穆清與柳微瑕生性相仿,知曉柳微瑕心中的無奈,想著左右侯府裡無事,這幾日便一直陪著她。柳微瑕坐在案前做繡活,她便伏在她身側繼續謄寫舞譜。林佩不時帶著姐弟倆與小姑說話,柳微瑕與這位嫂嫂不甚親近,林佩亦怕坐久了徒惹穆清尷尬,便抱著江哥兒出了柳微瑕的院子,留下一個小女娃黏著穆清。
“姨姨又來啦!”貌美的女子總是分外惹眼,大半年未見,繡繡卻仍記得穆清。眼見著母親走了,她便放開膽子撲到穆清身上。
穆清將狼毫放在筆擱上,摟過女娃娃胖乎乎的身子,輕聲笑道:“繡繡又長高了不少。”
小女娃坐在穆清腿上,瞟了眼柳微瑕手中的繡活,又垂首看著身前的舞譜,扒拉著宣紙,問道:“這是什麼?”
唯恐小侄女壞了穆清的寶貝,柳微瑕放下繡活,將繡繡的爪子挪開,回道:“這是舞譜,當今世上,大抵只有你莫姨姨會了。”
小女娃復又垂首,盯著舞譜上的墨跡,忽然轉過身子,對著穆清的臉“吧唧”親了一口,央求道:“姨姨好厲害!繡繡也要學!”
小女娃不知從何處學會了這個撒嬌法子,想用香吻賄賂穆清。柳微瑕愣住了,穆清亦有些怔愣。
她想起了另一樁事。中秋宮宴後,內教坊的趙姬又向鎮威侯府遞了數次名帖,欲向穆清求教《江海凝光曲》,只是人還未進府,便被宋修遠以穆清需靜養為由,打發回宮了。
趙姬亦是個痴人,她不應她,她便尋了一切機會不顧臉面痴痴來求她。
“姨姨?”見抱著她的人沒有動靜,懷裡的女娃娃扭著身子,喚道。穆清回過神來,揉揉繡繡的發頂,笑道:“繡繡太小了,還學不了這個,乖。”
年初的時候她的確登堂跳了一曲《江海凝光曲》,但於郢城的大多權貴而言,唱戲獻舞終究是優伶所為。夏人重文,貴女亦以文采斐然為傲,不若蜀女好舞。穆清再想讓姑母的舞譜後繼有人,都不會教一個太尉府的嫡女《江海凝光曲》。
如此,倒不如由她編完下半闋後交給趙姬,讓內教坊的舞姬們替她將這支舞傳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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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家親族亦單薄,與柳微瑕平輩的娘子竟只有林佩和一位遠在淮南道的族妹。在柳微瑕的懇求下,穆清成了外姓姑嫂,初三這日早早便到了太尉府,與林佩一起看著全福嬤嬤為柳微瑕開面通發,點妝穿衣。
未時兩刻,柳微瑕身著皇子妃的深青翟衣,頭戴九樹花釵寶鈿,於院中受封,從太常寺卿手中接過宣王妃的寶冊金印。從此往後,她不再是太尉府中的娘子,而是天家的宣王妃。
穆清瞥見陸夫人背過身去悄悄抹過眼角溢位的淚。
申時一刻,外院起了紛紛的人語聲,姜懷瑾的親迎隊伍到了。柳微瑕已重新換上了新婦的妝面,貼花鈿點笑靨,靜坐在榻上。全福嬤嬤當即從繫了紅綢的赤木匣內取出並蒂冰絲團扇,遞給柳微瑕。瞟了眼嬤嬤手中的團扇,柳微瑕身形微僵。想到外頭那個賦詩的郎君,正是自己心尖上的人,是自己日後的夫君,平日裡的娘子,眼底流露出一絲羞澀與緊張。
這個時候,院中響起了姜懷瑾的吟誦聲,以詩催裝,不疾不徐,朗朗入耳。姜懷瑾是皇四子,親迎不必事事躬身而為,昔年太子娶婦時,便是由身為儐相的姜懷瑾代兄作詩。但是姜懷瑾這樣一個人,如何願意假借他人之手?且他本就好文采,連催妝詩作得都比旁人出挑。
林佩與穆清悄悄行至外室,吩咐守門的丫鬟將房門看牢了,莫要叫兒郎們佔得先機闖入閨門。貓著腰透過窗紙,穆清一眼看見了姜懷瑾身後的宋修遠。望著那個身子挺拔的男人,他心底竟泛起一股微妙的羞赧與好奇,不知去歲六月,他為她吟誦的催妝詩與卻扇詩,可是皆出自他之手?
院裡的婦人正刁難著新郎與儐相,不讓新郎輕易見著新婦的面,亦為新婦爭取與母親的最後一點時光。
內室的陸夫人見柳微瑕端坐在榻上不為所動,縱然心中不捨,卻又發急,忙從嬤嬤手中拿起團扇,塞入柳微瑕手中。陸夫人又執起柳微瑕的雙手抬至面前,遮了一張芙蓉面,殷殷囑咐:“入了宣王府,你便是王妃,需擔起宣王妃的擔子,切莫再像在家中一般任性了。”
隔著扇面,柳微瑕咬著唇角頷首,輕輕應了聲。
穆清回眸,正看見一副母女情深的景象,恍惚間竟想起自己出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