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點頭。顏佩柔道:“但若他便是主使我殺你之人呢?”
桓震一怔,好容易想明白眼下的狀況,伸手按住腰間劍柄,厲聲道:“停車,停車!”車伕聽了他大聲呼喝,非但不停,反倒加上兩鞭,驢車跑得更快了。桓震顧不得那許多,伸手一撩車簾,就要強行跳下。顏佩柔忽道:“老胡,你將車子停了。”那車伕低低應了一聲,拉住韁繩,停了下來。
桓震望著她道:“你……”顏佩柔低頭道:“你仍是不肯相信我,是麼?此刻已經出了北京城,向南已行二十餘里。你要去何處,便自行去罷。”說著叫那車伕卸下拉車驢子交給桓震。桓震心中百般猶豫,遲疑半晌,問道:“倘若方才我一直不醒,你打算將我送往何處?”顏佩柔不料他有此一問,怔了一怔,答道:“我不知道。”桓震點了點頭,道:“好。我不下車。你叫車伕一直向東。”顏佩柔依言對那車伕吩咐了幾句,驢車轉了個向,往東行去。
桓震重行坐了下來,手掌仍不離開劍柄,細細將今日之事想了一遍,忽然拉過顏佩柔手來,握在左手掌中。顏佩柔臉上一紅,正要抽回,卻覺他伸指在自己掌中寫道“車伕可是監視”,愣得片刻,終於點了點頭。桓震出了一口長氣,微微一笑,坐了下來,伸指在口唇前示意“禁聲”,慢慢抽出劍來,貼近車子前帳,放緩聲音,道:“老哥辛苦了,要不要喝口燒酒,暖暖身子?”那車伕不疑有詐,順口答了聲好。桓震聽準聲音所在,隔著帳子一劍刺去,只聽悶哼一聲,再無動靜了。
顏佩柔驚得臉色蒼白,動彈不得。桓震抽回劍,劃破帳子鑽了出去,見那車伕斜掛在車轅一旁,後背滿是鮮血,已經沒了氣息。當下將他屍身推到一旁,挽住韁繩,加了兩鞭。默默行得一程,忽聽得顏佩柔在身後道:“兩年多了,你當真不是當年那個桓震了。”桓震苦笑道:“人在亂世,難免如此。我這一雙手早已砍殺了不知多少女真人、蒙古人,這顆頭顱也不知有多少次險些給人砍了下來。不是我殺你,便是你殺我,不是我害你,便是你來害我。這等日子我真過得厭了。”用力甩出一鞭,像是要發洩心中多日來的鬱積,仰頭望天,忽然道:“在我家鄉,已經很久沒有戰爭了。”他這還是首次主動同旁人提起原先的生活,話匣子一開,再也收之不住,對顏佩柔講起小時候一眾堂兄弟們上山打柴,下河摸魚,爬上鄰家的桑樹去打桑葚,種種時光猶如昨日,一幕幕在眼前重現。
講著講著,偶然間回頭一瞧顏佩柔,只見她身子歪靠在車廂上,已經睡著了。他微微一笑,脫下自己棉袍覆在她身上,用力一抖韁繩,驢兒蹄聲得得,直融入夜色中去。一時間幾乎忘記了諸般煩惱,但覺就這麼一直走下去倒也不錯。
時近清晨,趕到宿頭,兩人棄車換馬,繼續向東追趕。一路上一面趕路,顏佩柔一面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與桓震細細說了。桓震聽了驚訝之極,想不到自己竟然捲入了這麼一樁離奇古怪的事情中去。
原來當年顏佩柔受他託付護送楊家的家眷回湖北去,跟著便回蘇州老家,路上遇到了兄長顏佩韋生前的一名至交好友嶽春風。那姓岳的是當年顏佩韋在生意場中的朋友,祖上幾代做官,身家甚豐。他也是一個慷慨仗義之輩,多喜結交屠沽豪客,與顏佩韋雖然年齡差著二十來歲,卻是十分投契。當顏佩韋被逮之時,嶽春風恰巧出外貿易,不在蘇州當地。待到回來之後聽說了事情始末,一怒之下變賣了所有家產,募集起許多志願之人,往各地去尋找受閹黨迫害的忠臣之後,接到杭州鄉下嶽春風的一所大宅居住。楊漣下獄屈死之後,嶽春風便往北京去尋楊家後人,到了之後卻聽說楊氏一家幾口已經回湖北老家去了,於是又一路追來湖北,半道上恰好遇到了顏佩柔。
彼時顏佩柔已經是孤身一人,哥哥佩韋死後,父親氣怒交集,不顧一切的上京去要告御狀。沒想到初到京城,便感染了風寒,老年人身體衰弱,加上痛惜兒子,不久一命嗚呼,母親也隨之而去。那時她去北京,便是要將父母的骨殖迎回故里。嶽春風問起她這些時日來的遭遇,也是感慨不已,便邀她往杭州去。顏佩柔感他盛情,當下應邀,先將父母送回蘇州安葬了。
到得杭州方知,原來這嶽春風召集忠臣遺族,是要組成一個會社,宗旨是殺盡閹人,名字便叫做滅閹盟。那時候受閹黨迫害之人數不勝數,許多子弟憤懣之下也就從了嶽春風,共舉他為會首。
顏佩柔正在傷心痛恨之際,聽說此事自是欣然從命。起初滅閹盟還只是派出成員前往各地扶助為閹黨所害之人,後來一連幾次露了行跡,給官府懸賞捉拿,索性不再這麼做,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