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對公主有情,當時定然不會接受臣的提議,如今再在這裡糾結過去,已經全無意義。”
呼延亭說話又快又狠,直擊胡爾汗的心窩。
他微微抬起頭看向他,抿著嘴唇沒講話。
到底有沒有過情,就連天神都無從得知,蒼天之下,只有他一人心裡明瞭。
呼延亭見他清醒過來,長舒口氣:“城裡還有兩萬兵馬,大汗,您要想想我們的子民。”
自從佔領潁州,烏韃子民就陸續從嚴酷的荒漠搬入朗洲城,士兵們則大多隨胡爾汗駐紮在潁州,三載以來已習慣這裡生活。
這裡草肥水豐,實在是宜居之所。
他們已經退無可退。
胡爾汗低聲呢喃一句,卻沒叫呼延亭聽清楚。
這件事胡爾汗比誰都清楚,習慣了潁州氣候的族人們再也回不去苦寒的沙漠,還不如就在這裡決戰到底,看最後鹿死誰手。
他深吸口氣,問:“我們還有多少糧草?”
呼延亭見他終於振作起來,也不由有些高興:“士兵的口糧大約還有十日,戰馬的草料少些,還有五日。”
還真是到了最要緊的關頭,如果不是因為這個,他們也不會出那樣一份國書。
胡爾汗道:“安排下去,叫士兵清點自己行囊,實在不行後日搜城。”
搜城就意味著潁州的百姓再也保不住自己家中糧食,這寒冷冬日裡,實在很要人命。
可為了他們烏韃將來,犧牲一些大越的百姓又有何妨?
哪怕揹著罵名,哪怕被人戳脊梁骨,他也要咬牙率領烏韃人一步一個腳印,努力踏入關內。
呼延亭想說些什麼,可話到嘴邊,他卻一句都沒講出來。
他此番規勸,不就是為了這樣一個命令?
當胡爾汗真的給了他要的結果,為什麼他心裡反而不舒坦?有什麼哽在那裡,叫他喉嚨火燒火燎,難受非常。
胡爾汗正要繼續下達命令,卻不料外面突然跑進來一個傳令兵,撲過來直接跪倒在地上:“大汗,越國送國書而來。”
胡爾汗與呼延亭對視一眼,呼延亭便接過國書,展開而讀。
這封國書很短,比他們寫給大越的那一封還要簡潔,一共只有一句話。
呼延亭有些猶豫,還是一字一頓讀出來:“汗王安好,護國公主金枝玉葉,我大越既已接殿下歸國,理應應允貴國要求,以軍營後退至漢陽關內為約,昭我大越重信守諾之風。”
他剛一讀完,胡爾汗便愣住了:“越國這是……答應了?”
胡爾汗也覺得十分不可思議,他們這邊剛失去了最重要的護國公主,那邊越國居然信守承諾,答應退後三十里。
“這……會不會有什麼陰謀詭計?”胡爾汗問呼延亭。
呼延亭也實在想不明白,卻還是道:“越國一貫如此,一來確實應當重信守諾,二來他們如今是由年輕的皇帝親自統帥,這位太初帝在朝中素來都是說一不二,在邊關想必也是如此。”
他們當時沒有叫人去給公主收殮,便是為了維持表面和氣,反正公主人都沒了,強行扣在潁州也沒甚意義。
胡爾汗沉默良久,還是道:“那我們信還是不信?”
呼延亭苦笑道:“大汗,我們信與不信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最後一仗,我們能否打贏。”
胡爾汗緊緊攥起拳頭,轉身就開始安排起來。
漢陽關內,正是一片忙碌。
士兵們在完善最後的守城防禦,百姓們則齊心協力,做些力所能及的簡單活計。
城外的埋伏都已準備妥當,就等烏韃鐵騎一步踏入全套。
護國公主的靈堂設在縣衙正堂,在一片蕭條肅穆裡,她一身紅衣依舊鮮紅奪目。
棺木是城裡棺材鋪臨時做的,哪怕用了最好的棗木,依舊顯得寒酸凋零。
自從國書呈送給烏韃之後,榮錦棠直接下令,帶著護國公主的遺體回到漢陽關內,一邊安排埋伏和防禦,一邊給公主設靈堂。
直到這時候,伺候公主淨面的婢女才驚呼:“公主這身紅衣,本就是左衽。”
卓文惠現在看上去太淒涼了,榮錦棠實在也不敢去看她,聽了這小婢女的話,才驚覺卓文惠早就給自己做了一身壽衣。
便是這樣大紅的顏色,也掩蓋不了它是壽衣的事實。
榮錦棠嘆了口氣,給卓文惠上了三炷香:“護國一路走好,朕必奪回潁州,不叫鮮血白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