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眼看著錦被,指尖捻著絲綢料子,片刻後方才輕聲道:“她若是想學,便跟著學些吧。有勞你了。”
她這模樣,倒也不像是完全不在乎。沈瑜心中一動,試探著問道:“其實說來,三姑娘也到了婚嫁的年紀,夫人可曾想過為她擇婿?”
雲氏這次沉默的時間就更長了,在沈瑜幾乎疑心她不會回答之時,才開口道:“她這樣的性情,並不適合嫁去什麼高門大戶,我也不想讓她伺候公婆,做什麼都要小心翼翼的。”
“是,”沈瑜是認同這一點的,“可她到底是老侯爺的嫡孫女,這樣的出身,怕也不可能低嫁。”
雲氏好看的眉頭蹙了起來,似有千言萬語要說,可最後也都化為一聲嘆息:“容我再想想。”
雲氏說出這樣的話,沈瑜倒是毫不意外。
事實上,雲氏沒說出來“這件事由你決斷”,她就已經謝天謝地了。
“恕我冒昧,您若顧念著三姑娘,還想為她操持此事,便得好好配合大夫的醫囑才行。”沈瑜在她面前也沒什麼忌諱不忌諱的了,直截了當地說,“雖說您將管家的事交給我,可三姑娘的親事,我卻是不想插手的。您若真有個三長兩短,那將來她這後半生,就全系在老侯爺一念之間了。”
若雲氏真病逝,那宋予璇的親事自然就落在西府那邊了。屆時若真有什麼不妥,沈瑜倒也不會袖手旁觀,不過在雲氏面前,就是另一套說辭了。
沈瑜添油加醋道:“您應該也是知道的,這世家之間婚事向來都是利益交換,西府那邊未必會對三姑娘盡心盡力,說不準會挑一個怎樣的夫婿。”
她毫無負擔地揣測著侯府,反正雲氏對西府的印象也好不到哪兒去。
想了想,她又私心試探性地補了句:“若真嫁錯了夫婿,只怕這後半生,都要折裡面了。”
說這話時,沈瑜不著痕跡地觀察著雲氏的神情。
雲氏怔了怔,像是想起來什麼似的,但這情緒並沒有持續太久,轉瞬即逝,若不是沈瑜一直留了個心眼,只怕壓根不會注意到。
她沉默了會兒,坐直了身子,無奈道:“你去告訴予璇,讓她準備著,我明日便去見一見那位南邊來的神醫。”
沈瑜連忙應道:“噯,我這就去告訴她。”
雲氏見她這模樣,也覺出些不對來,回過味兒來後感慨了句:“你這勸人的方式,倒是別緻。”
她並沒生氣,甚至還無奈地笑了聲。
沈瑜抿了抿唇:“可我說的也是實情。”
雲氏點了點頭:“是,你說的不錯。”
沈瑜方才已經大著膽子試探了一次,雖然雲氏並沒察覺到,但她也不敢再多言,尋了個藉口離開了。
聽了沈瑜轉述的話,宋予璇立即轉悲為喜,破涕為笑:“阿瑜,多虧有你在,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才好了。”
她看過來的眼神又是歡喜又是崇敬,沈瑜有些哭笑不得,隨即又覺出些心酸來。這姑娘待人一向赤誠,若能從小便好好教導著,今日想必是另一番模樣。
沈瑜抬手,摸了摸她的鬢髮,輕笑道:“你安心照顧夫人,旁的事情不用擔憂。”
及至第二日,宋予璇陪著雲氏到慈恩寺去,向那位神醫求診。
而沈瑜這邊,則是在修齊居擺了場“鴻門宴”,等著幾位掌櫃的到來。沒酒菜,只有筆墨與珠算。
這些掌櫃還不是一道過來的,陸陸續續趕來修齊居,沈瑜並沒見他們,而是讓人在院中等候著,等人來齊了,再說其他。
趙管家倒是一早就到了,他昨日被沈瑜不上不下地擺了一道,一夜都沒歇好,早早地就趕了過來。
早就過了說好的時辰,可人還沒到齊,他狀似不經意地向青溪抱怨道:“這些人實在是太出格了,我先前已經知會了他們,務必要早些過來,不料竟拖到這時候。”
趙讓謙堂堂一個大管家,怎麼會無緣無故跟她抱怨這種事情?
青溪略一想,便明白過來了,忍著笑意,義正辭嚴地向他道:“委實是過分了,我這就去回稟如夫人。”
說完,她回身進了屋,將此事轉告了沈瑜,小聲笑道:“趙管家這是想撇清關係呢。”
趙讓謙那話乍一聽是抱怨,可實際上,卻是想告訴沈瑜——
先前通知下去的時候他已經提醒過了要早點來,如今人沒來,不是他的疏漏,全然是那人的錯。
沈瑜翻看著先前批註的箋紙,無聲地笑了笑,隨口問道:“還差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