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是想著,該將津西院管束一二了,可還沒來得及動手,沈瑜便過來了。
沈瑜見她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便知道尹蓉怕是根本沒向她提過自己與宋予璇先前來過,不然她絕不至於這般措手不及。
雲氏這些年治家太寬鬆,以至於這些人早就習慣了,連面子上都懶得掩飾一二。所以一旦換了人來接手,想要揪她們的錯處,簡直是一揪一個準。
沈瑜好整以暇地看著她,明知道是怎麼個情況,可就是不開口,任由她在這裡煎熬著找理由。趙管家忙著撇清自己的干係,上前一步質問道:“平姑,當初將軍將你派來津西院,這裡的事情也都是由你全權負責,如今怎麼成這副模樣?”
平姑掐了自己一把,隨即落下淚來,哭訴道:“這件事的確是我的過錯。近來我家中有事,幼子性命垂危脫不開身,所以來這邊便少了。卻沒想到她們見我不到,竟敢如此。是我一時疏忽,辜負了主子的信任,未能管束好她們,自願領罰。”
她聲淚俱下,又口口聲聲說著自願領罰,乍一看的確是誠懇認錯。
沈瑜卻絲毫沒被打動,她偏過頭去問宋予璇:“平姑所說的你也聽了,覺著如何?”
宋予璇這姑娘一向心軟,見她哭得情真意切,遲疑道:“她的確是有管教不嚴的過錯,但也是誠心悔過……”
她話還沒說完,便見著沈瑜笑著搖了搖頭,止住了。
沈瑜復又看向涕淚齊下,一副可憐模樣的平姑,這人辦事能力如何,她不知道,但至少是個會說話的。
若是嘴笨的,說不準一句話就能把人給得罪了,可是那些口齒伶俐的,想要顛倒是非也容易得很。
如果眼下沈瑜不在,說不準宋予璇就真被她這模樣給騙過去。
可偏偏沈瑜就是那種深諳言辭技巧的人,幾句話就能將人噎得啞口無言,又怎麼會看不出她這點小心思。
“她這可不是誠心悔過,”沈瑜撐著額,似笑非笑道,“而是為了把自己給摘出去。”
平姑臉色煞白,宋予璇則是似懂非懂地看著沈瑜。
沈瑜也沒什麼顧忌,當著平姑的面,便分析起來:“你看她方才的話,先是說自己有苦衷,而後將錯處大半都甩到了不在場的人身上。但她也知道自己是沒法全然摘清楚的,所以認了個管教不嚴的罪名,自請責罰。”
宋予璇還是有些茫然。
沈瑜索性挑得更明白了:“什麼叫管教不嚴?就譬如你家請的先生認自己管教不嚴,可大家都明白,主要的錯處還是在頑劣的學生身上。”
宋予璇瞪大了眼,終於意識到沈瑜想要說什麼了。
“那她這叫管教不嚴嗎?”沈瑜冷笑道,“她這根本就是翫忽職守。”
看似聲淚俱下地認錯,可實際上卻是偷換概念。
平姑連忙道:“是我一時口誤,並非要……”
“再者,”沈瑜打斷了她的話,“你真當旁人都是傻子不成?若你這些年來該管的都管了,循規蹈矩,那她們敢因著你幾日不來,就不約而同地曠工?”
沈瑜一點點將她方才那番話拆解開來,向宋予璇分析講解,好讓她明白這些人慣用的偷奸耍滑技巧。
她聲音一向溫和,如今卻是少有的凌厲。
這院子並不算大,在書房之中聽得雖不大清楚,可卻也能聽個八九分。
寧謹執筆的手一頓,墨跡在紙上暈染開來。
他索性拋開了筆,懶散地靠在椅背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聽著,臉上的笑意愈濃。
第39章
初見沈瑜之時,寧謹就已經猜到她的身份,也從那幾句問話中猜出她的來意,只是沒想到時隔數日後,自己竟然會在此處聽了個全程。
寧謹回憶著那日的情形。
那日宋予璇帶著這位如夫人過來,應當就是為了整肅津西院,可這位在聽聞他不日便要參加會試之後,竟然愣是生生止住了,並沒再追問下去。
雖然她也藉著問筆墨是否夠用,試探了一次,可到底沒有挑明瞭來問。
應當是怕影響了他會試的狀態。
因而在那時,寧謹給沈瑜下的定論是——
性情溫和,有點小聰明,也沒有什麼上位者高高在上的姿態,難得的肯為別人著想。
直到今日聽了這位是如何教導宋予璇的,寧謹才意識到自己是大錯特錯了。他自己靠著溫潤的表象不知騙過了多少人,卻沒想到,如今竟然被這位如夫人擺了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