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妃恭恭敬敬地送走了皇上,又令乳母將七皇子抱了回來,逗著他玩。
從蘭妃的清思殿回太極殿,途經御花園,皇上並沒要儀仗,身邊只跟了總管太監,慢慢地走著。
大抵是真老了,他已經開始喜歡追憶舊事。
他前半生堪稱是順風順水,有薄太后在,儲君之位毫無懸念地落在了他身上,在位數年更是隨心所欲,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而臨到老,卻像是要把早些年未曾吃過的苦盡數還回來一樣,兩個兒子讓他操碎了心……
正走著,卻不妨一旁花樹掩映著的小路突然有人快步走了出來,皇上停住了腳步,定睛看去。
這位曾經寵冠六宮的貴妃仍舊格外動人,縱然已經上了年紀,可徐娘半老風韻猶存。憔悴與消瘦被脂粉與華服遮掩著,仍舊撐出了舊日風光無限的模樣。
她脊背挺直,像是撐著自己最後的尊嚴。
陳貴妃盈盈一拜,而後道:“皇上不肯見我,我也只能出此下策。”
“朕知道你想說什麼,你回去。”皇上冷著臉,沉聲道。
“您以為我是要為恪兒求情?”陳貴妃抬眼看向他,搖了搖頭,鬢上的步搖微動,“並不是。”
皇上有些意外,沉默著看向她。
“我只是想來為自己親口問上一句,”陳貴妃平靜地說,“您當年的承諾,都不作數了嗎?”
皇上是真心愛過陳嫣的,不然也不會寵她這麼些年,當年許下承諾之時自然也是想著要遵循一輩子的。
只是這世上原就沒有什麼牢不可破的誓言,更何況是帝王。
皇上擰眉想了想,甚至已經記不清當初自己究竟是怎麼承諾的,只能依稀記個大概罷了。
陳貴妃見此,反倒緩緩地笑了:“妾明白了。”
她果真並沒替三皇子求情,也沒有糾纏不休,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了。
若她再哭著鬧著求網開一面,皇上或許會不耐,但這麼一來,卻讓他原本下定的決心有了些動搖。
而晚些時候昭慶殿傳來貴妃吞金而亡的訊息,則徹底改變了他的決定。
兩人在一起二十餘年,陳貴妃自然是清楚皇上的性情的,早年是有寵愛在身,所以無所顧忌。如今沒了寵愛,她也知道怎麼做才能達到自己的目的。
宮中都知道,皇上已經冷落厭棄了貴妃,可貴妃死後,皇上卻像是瞬間蒼老了一般,鬢髮皆白,身體每況愈下。
皇上並沒追究貴妃自戕的罪責,反而下了旨,貴妃的葬禮要風光大辦。
而對三皇子的責罰,也一併改了。
皇上將涼州劃給他當了封地,又下令他為貴妃守靈,待到下葬之後立即趕赴涼州,若無詔,此生不得出涼州。
緊接著,皇上又下了旨,立大皇子為太子,入朝聽政。
這件鬧得沸沸揚揚的事情,至此,算是塵埃落定——至少在絕大多數人眼中是這樣的。
…2…
而直到三皇子離京赴涼州後,宋予奪總算是等來了宗博義。
看了他所謂的證據後,宋予奪若有所思道:“這些證據,你是近來才拿到的?”
“那倒不是。只不過縱然我早些送來,難道將軍會立時就呈上去?再者……難道將軍你手中就當真半點訊息都沒有?”宗博義毫不避諱地笑道,“你我都知道,這證據什麼時候拿出來最好。”
要知道,若是在三司會審之時就將這些證據拿出來,無疑是惹禍上身,將局面攪成一團渾水。牽扯的人太多,誰也沒法擔保事態會如何發展。
那時拿出來,遠不如等到皇上重罰了三皇子之後,再將這證據丟擲。
只有這樣,才能達到最好的效果。
先前宋予奪曾與慎王商議之時,也是如此定下的。
其實原本宋予奪還有些猶豫,但靈珠卻在這種關頭離了京,他便知道她必定已經將那件事告訴皇上,所以才會安然離去。
皇上只是被科舉舞弊案絆著,所以才沒閒心來找他的麻煩,一旦清閒下來,必定是要清算的。
是以宋予奪沒有再多問,向宗博義道了謝,而後親自將這些證據交給了慎王,由他著人來辦接下來的事情。
其實接下來的事情一早就安排好了,也沒什麼難的,無非是尋個合適的人將證據給捅出來,皇上在後悔之餘便會將所有的怒火都傾瀉在大皇子身上。
如此,便算是兩敗俱傷,鷸蚌相爭漁翁得利。
宋予奪兵不血刃,只是在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