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沒有掌燈,黑暗中,有聲音自床榻處傳出。是男人壓抑的重喘,和女人柔柔的嚶…嚀。
這是太子妃的寢殿。
男子的重喘由一個長似喟嘆的低吼做結,床榻上一時間沒了聲息。
良久後,男子為身下的女子蓋好被子,翻身躺到了一側。
黑暗中,男子靜默的看著女子美麗的睡顏,似乎是想在黑暗中極力辨認出她臉上的每一處,看了許久,直到眼睛酸澀的要流淚。
儘管這樣的親…熱已非第一次,可他還是常常會覺得這只是個夢,奢侈的美夢。
他是個戲子,自幼居無定所,顛沛流離,一直生活在社會的底層,備受欺辱。
直到那一日,他的人生髮生了令人匪夷所思的轉變。
他之前在梁都受辱,幸得一個路見不平的富家女相助,並贈了銀子給他。
那些銀子,本可以讓他尋一處鄉下居所,謀個過活的營生。
可他心中有牽掛。
康平公主稱病入寺。他懷揣著一顆惴惴的心趕去求見。只因感念康平公主曾在太后面前為他求情,免他死罪。他竟全然忘記了是何人害得他招惹了太后?那始作俑者,分明就是康平公主。
結果可想而知,康平公主那時的心情糟透,跟本沒有見他,直接差人將他亂棍打下了山。
他一路帶傷前行,心內沮喪,不顧方向。臨近東陵邊境時,遭遇流民,被搜搶了他身上的所有財物。
那一日,天寒地凍,大雪紛飛。
他行至一座大山腳下,飢寒交迫,精疲力竭。背靠一棵老樹癱坐下,他抬頭望向天邊的日落,餘輝漫天,滿眼蒼涼。
一時間,萬念俱灰。
“明月樓高休獨倚,酒入愁腸,化作相思淚。黯鄉魂,追旅思……芳草無情,更在斜陽外……”他想在自己死時,有歌聲相送……
歌聲斷斷續續,在山間飄飄蕩蕩,唱腔悽婉悲涼。
在山間趕路的一個坐轎,因著這飄忽的歌聲而停了下來,裡面坐著的人,是東陵國的太子妃——龐箐。
自此,便開始了一幕美貌太子妃與落魄戲子的,不可思議的,愛情傳奇。
這個戲子的名字,叫梁成文。
梁成文在黑暗中睜著眼睛,他自己都說不清,自己是怎麼和龐箐發展成現在這樣的。
起初,他覺得自己不過是又遇到了一個戲耍他的貴婦罷了。他聽之任之,不推拒,不主動。直到真的與龐箐上了床,他才驚覺事情不是他想象的那樣。龐箐當時雖已嫁給太子七年,但一直未與太子圓…房。如今跟了他……若他日被人發現……必是死罪……不對,即便不是因為失了處…子之身,與人通…奸也是死罪無疑。龐箐是妃,與梁都的公主大不同。
公主與人不軌,殺了那人便是。公主依舊是公主。
妃子與人通…奸,殺無赦。
梁成文漸漸發現了龐箐對他的真情實意。這令他開始不安。
龐箐乃是東陵國忠臣龐太師的長孫女,名門貴女出生,這樣的女子,若是因個戲子而死,梁成文覺得,太不值了。
龐箐睡得並不踏實,半夜醒來,第一反應是伸手去摸身旁,摸到了,心才又安穩下來。
龐箐年過雙十,人雖是美貌,但在女子之中,已非妙齡。她出嫁七年,守了七年的活寡。沒人關心過她在這深宮中過得怎樣,只有她自己孤影自憐。她心裡清楚,她的日子會這麼一成不變的繼續下去,直到她人老珠黃。
容顏易老,無人憐惜。
每日對鏡攬妝,她都不知自己精心打扮是為了給誰看。
黑暗中,她輕輕側身靠近梁成文的肩膀。
梁成文出身如何,身份如何,她都不在意。他的樣貌,他的性子,都是她喜歡的。原本她是沒什麼計劃的,歡心的日子過一天就賺一天,只要這輩子開心過,哪天死了都甘心。
但是真的得到了,又不甘心了。
梁成文醒著,但他沒有動。龐箐常常會在夜間這樣子醒來,然後依偎住他。
過了不知多久,龐箐的呼吸漸漸綿長。
梁成文慢慢起身,披衣,輕聲退出房門。
貼著牆壁悄聲快步行至西宮的苑門外,他止住步。
“你又來遲了。”
門廊處傳來一個刻意壓低的男聲。
梁成文趕緊抱歉道:“梁都衛見諒,我……”
他總得等龐箐睡了才好出來。
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