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小廝垂首立著,秦氏一聲:“供茶燒紙。”只聽見一棒鑼鳴,諸樂齊奏,侍從請來一張大圈椅,放在靈前,大伯母坐下,放聲大哭,於是裡外上下男女接聲哭嚎。
平月掏出塊帕子塞進我手裡,焦急道:“您也快些哭出來,要不還是奴婢掐您兩下。”
我瞥眼見景池珩神色淡然,腳尖踢了踢他:“你怎麼不哭?”
景池珩沒什麼表情:“哭不出來。”
完了,肯定要被別人在背後說三道四了。
“平月你掐我吧,下手稍微悠著點,別太過了。”
我們倆兄妹,總要有個哭的,景池珩這樣人的我還沒見過什麼事讓他哭過,也想象不出來他哭的樣子。
只好我來哭。
喚作鴛兒在旁邊勸秦氏,又有幾位老婦人勸著她,她順勢止住哭聲,開始辦正經事。
有小廝來得不及,被罰了兩個月的工錢,院總管家來報,昨日亦摔碎了幾樣茶器,尋著擔職的,一一懲罰了。
老管家此前說的不假,秦氏辦事的能力確實不錯。
因在喪中,伙食都是極素的,讓人完全沒有想吃的慾望。
我與平月在角落看人哭,看人忙活,熬到伴宿之夕,府中滿座,妯娌皆聚。直到天明吉時,一般六十四名青衣請靈,摔喪駕靈。
瓏延各部文武官員,皆來送殯,大小轎子不下百餘乘,各色執事陳色,接連擺了三四里遠,可謂聲勢浩蕩。
喪禮辦完,已近年底。
我大呼一口氣,可算辦完了。這幾天總覺得耳朵嗡嗡的,眼都有些恍惚。
晚間,一家三口在頭一回在廳中單獨用膳。
“這幾日,在家中住的可還習慣?”
我則默默點了點頭。
“既然習慣,再多住些時日吧,過完年再回京不遲。”
景池珩這才出聲道:“不行,明日回。”
父親臉一黑,眼看著就要失手把碗砸出去。
我捏了一把冷汗。
一頓飯,在各自沉默中告終。
☆、桃花
回京都後的第二日夜晚,下起了一場大雪,裹著整條大街像條白色的毯子。正午時,太陽卻蹦了出來。景池珩被皇帝舅舅叫進宮裡去了,我一人在府中很無聊,在老管家的千叮嚀萬囑咐之下,披了狐裘,帶上平月及幾個護衛,去梵博樓賞雪,半路上遇到八表弟,估摸著是偷跑出來的,死皮賴臉非要坐我的馬車,只好把他一塊捎上。
我一到梵博樓發現樓上連站位都快被人搶光了,包廂之類的想都不用想。
八表弟擠到我邊上來,先忙不迭整理衣襟,撫平褶皺一處,然後手指輕輕一挑額頭一綹碎髮,露出個勾魂攝魄的笑,道:“小表姐,你快給我瞧瞧,這身衣裳可顯得我風流倜儻。”
我下意識地往前方掃了一眼遠,前方的露臺,正擠著一群姑娘們倚著欄杆笑語盈盈。再扭頭自上而下神十下一番八表弟,唇齒含笑,面色殷切,急不可待,恨不能此刻一把撲上去拉姑娘小手、卿卿我我。
這種時候,我哪怕說他不風流倜儻,他一顆殷切的心絕不會因此止步。
“能叫她們神魂顛倒,”我話到一半,左邊一間包廂的門忽開了,眼瞥到一抹粉色的身影,莫名心中一顫,抓住八表弟的衣襟後領:“那誰?”
八表弟先是隨意的瞟了一眼,而後整張臉隨之坍塌了下來:“倒了黴了,要賞雪去哪裡不好,偏來東郊跟我搶姑娘!”
“誰誰啊?”我正接著問,半開的門,身穿粉色衣裳的人轉了過來,與我四目相對。
六年前母妃去世時,靈柩葬入皇陵後,覺得什麼都沒了,那時我才不過八歲,獨自從府中西牆小洞爬了出去,夜黑風高中跑去皇陵。
但皇陵規模宏大、陵寢內外植了數以萬計的松樹,我在樹群中走著走著就迷失了方向,稍不留神,從一個坡上掉了下去,一路壓著厚草滾到了平地上,手臂四處都被刺叢紮了一道道血痕,疼得直哆嗦,四周沒有任何聲音,抬頭一抹清冷的月亮,更讓我渾身瑟瑟發冷。
後來我聽到輕微的聲音,以為是野獸,嚇得想要躲起來,誰知給自己的裙子絆了一跤,整個人又摔倒在地上,就在我以為自己可能被吃掉的時候,面前一抹粉色。
我抬首,一個披著頭髮,身穿粉色衣裳的姑娘,約莫十三四歲的摸樣,眉眼長得十分好看,甚至有些英氣,個子比我所見過的十三四歲的姑娘都要高。
大半夜的看見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