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兄之仇,我時刻未忘。但傅伽羅畢竟與此事無關,不該苛責。”
“殿下!微臣……”
“先生向來是非分明。”謝珩打斷他,“當日皇兄遇害,先生痛心,說皇權相爭,太上皇即便深恨父皇,也不該拿子侄出氣。恩怨皆有其主,不可牽累旁人。如今易地而處,我固然深恨高家,卻與傅伽羅何干?”
韓荀啞口無言。
他看著謝珩,想說天家威儀與旁人不同,卻又覺難以辯駁。
半晌,他才站起身,道:“殿下命微臣打探傅良紹的訊息,想必也是為私了?微臣跟隨殿下多年,知道殿下心意已決,絕難更改。卻也須勸諫殿下,為無足輕重的人傷了父子和氣、兄妹親情,不值當。”
謝珩頷,“多謝先生提醒。”
這般油鹽不進,韓荀也無法可施,唉聲嘆氣的退了出去。
*
伽羅在趕往昭文殿的路上,碰見了韓荀。
老先生唉聲嘆氣,見到她時又顯出慍色。伽羅不明所以,衝他行了禮,繼續前行。
走至書房外,謝珩倒很快接見。她幾乎是跑進書房,行禮未畢,已開口道:“殿下,韓大人已然歸來,可有我父親的訊息?”
謝珩面朝書架,“嗯”了一聲。
伽羅滿心期待,上前兩步,疾聲道:“他如今還好嗎?在哪裡?”
“身體無妨,不過——”謝珩回身擱下書卷,並未隱瞞,“他在石羊城,單獨關押。”
伽羅臉色微變。
石羊城這個名字再熟悉不過,北上議和的途中多次聽人提起,那是北涼關押太上皇和被擄朝臣的地方,離北涼都城甚近,防衛嚴密。
父親被單獨關押,其中緣故,再明白不過。
縱然曾設想過這般結果,待真的聽到,伽羅還是難以接受。途中西胡人的拼死劫殺猶在腦海,北涼和西胡步步緊逼,可見其重視。當日謝珩為逼她吐露實情,曾用鋼針威脅,鷹佐那樣兇狠粗暴的人,手段必定狠辣千百倍。
父親向來儒雅溫和,豈能承受重刑?
越想越是害怕,伽羅看向謝珩,聲音微微顫抖,“殿下,能救他出來嗎?”
謝珩沉默。
伽羅明白他的意思,未再多言。父親被捉必定是為了長命鎖,鷹佐那般重視,防守豈會鬆懈?從北涼的嚴防死守下救人,談何容易?更何況傅家與謝珩父子有舊怨,平白無故的,謝珩當然不可能出手相助。
可父親身在危境,難道能放任不管嗎?
先前還心存僥倖,期盼他只是在戰事中走失,而今看來,丹州城破時,北涼人就已捉走了他。這期間,他受過多少苦,往後還會遭何等刑罰?
伽羅難以想象。
她默然站立,雙拳藏在袖中,越握越緊。
半晌,伽羅緩緩行禮,開口道:“如果我去北涼,會不會換回父親?也許會。我不怕去北涼,就算會在鷹佐手裡吃苦,卻不至於丟了性命。可鷹佐對父親真的會下殺手。殿下——”她仰起臉,緩聲道:“你放我出去,好不好?”
“你去也無濟於事。”謝珩回身,伸手扶她。
伽羅卻不肯放棄,“殿下信守諾言,我也一樣,關乎長命鎖的任何事,我都會設法告知殿下。父親身在敵手,生死未卜,我總該嘗試。”她緊緊揪住謝珩的衣袖,眼淚突如其來的掉落,“殿下派人救我脫困,我著實感激。可父親既已落入北涼手中,如今孤立無援,殿下放我走,好不好?”
“這世上,我只有父親了。”
淚如斷線珍珠,她雖未哭出聲音,眸中卻全是淚水,藏著深深的擔憂。
以及無助。
心彷彿被狠狠蹂。躪,揪做一團,謝珩將手按在她肩頭。
“但是,去了也無濟於事。”謝珩重複,“鷹佐手段狠辣,絕非善類。尋不到你時,令尊還有價值,不會遇險。倘若尋到了,令尊便成棄子。屆時你父女二人皆在他手中,互為軟肋,更方便鷹佐行事。倘若令尊得知,他寧可自己受苦,也不願你自涉險境。”
伽羅咬唇,垂眸不語。
道理其實都懂,想要接受,卻絕非易事。
她揪著謝珩的衣襟,態度依舊固執。
雨不知是何時下起,刷刷的落在屋簷蕉葉,又急又密。
屋中光線昏暗下去,風從半敞的窗戶中吹入,夾雜雨絲,帶著涼意。兩人離窗戶不遠,雨絲斜落,偶爾飄在伽羅肩頭。
她哭得很安靜,淚珠順著臉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