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細問過嶽華,令尊雖被困在鷹佐手中,卻不是全然劣勢。他畢竟是憑著真本事當的丹州長史,想應付鷹佐,也不是很難。”謝珩湊近些,打量著伽羅的神情,“還當你又會哭一場,看來是我多慮。”
“殿下就這麼盼著我哭?”伽羅不滿。
謝珩似笑了下,招手叫她跟上,“隨我走走。事情都悶在心裡,小心憋出病。”
這好意伽羅明白,跟著謝珩出門。
夜漸漸深了,天氣晴好,明月當空,給地上鋪了層銀光,輕易蓋過甬道兩側石燈中的微弱光芒。連綿的殿宇之間遊廊縱橫,廊下的蓮花燈籠亦掌了燈,紅色的光散射出來,在風中搖曳,連綿不絕,像是盛開的硃紅佛蓮。
伽羅吁了口氣,覷著謝珩神色,“沒想到殿下會為父親的事費心至此。我還以為……”
“以為是我騙你?”
“不是不是。”伽羅忙擺手。
騙人不至於,怕他會敷衍是真的。畢竟父親是傅家人,謝珩哪怕願意搭救,會出幾分力氣,伽羅心裡著實沒數。今日聽罷嶽華的話,有那玉虎信物在手,才知道他費了多大的力氣——在鷹佐的嚴密防備下找人,再冒險出入,設法說話,並非易事。
也許她確實看錯了謝珩,伽羅想。
“不過我確實沒想到,殿下會這樣上心。”伽羅浮起笑意,“這回,又是我小人之心了。”
“你比我小六歲,比起來確實算小人。傅伽羅——你覺得令尊是傅家人,所以我不會費力相救,是不是?”謝珩側頭瞧著她,語氣卻是篤定的,不待伽羅回答,已然道:“瞧這眼神,顯然是了。”
伽羅歉然微笑,並未否認。
“母妃的死,我確實恨傅玄,我不否認。大哥的死,我也恨高探微,還有你那兩位舅舅。”謝珩在一處風燈下駐足,背靠廊柱,低頭瞧向伽羅。
燈籠的光照在他臉上,添了幾分柔和。他換了套家常衣裳,迥異於往常的墨色玄青,而是選了象牙白,以玉冠束髮。比起平常的挺拔姿態,這樣倚柱的姿勢沖淡冷硬之感,加之眼中沒了寒冰,此刻的謝珩,平白叫伽羅想起公子如玉的形容,也不再讓人感到威壓冷肅。
這多少讓人覺得親近。
尤其目下他還不計前嫌,竭力幫她,甚至主動道出心事。
伽羅鼓了鼓勇氣,提起了一直小心迴避的話題,“文惠皇后的事,那時候我年紀還小,不知詳情。不過信王……我是知道的。”她瞧了瞧謝珩,見他神情如舊,未露慍色,稍稍大膽了些,“那件事情我很慚愧,也很惋惜。外祖母從前見過信王殿下,說他待人寬厚,處事明練,有仁君之氣。”
“她這樣評價大哥?”
伽羅頷首,“但外祖母不是舅舅們的親生母親,也阻止不了一意孤行的外祖父。”
謝珩嘆氣,“所以終究死了。他們險些用他的死,擊潰父皇。”
伽羅咬了咬唇,察覺他眼底的失落惘然。
相識數年,謝珩從未有過這般神情。
朝堂上再怎麼威儀冷肅,翻雲覆雨,卸下那身太子的裝束,他畢竟還是個**凡胎的人。從養尊處優到形同軟禁,喪母后又失去唯一的兄長,那種仇恨與悵惘,伽羅縱然不能感同身受,卻也能猜度幾分。
“我知道殿下的恨。原先我對鷹佐並不覺得怎樣,可今日得知母親的死可能和鷹佐有關,回到殿裡越想越恨,甚至想飛到北涼去,問明事由後報仇。倘若他真的傷了父親,我恐怕會想將他千刀萬剮。殿下對於文惠往後,對於信王,想必也是如此。所以殿下,你願意不計前嫌搭救父親,我真的十分感激,也很意外,所以不敢相信。”
住在東宮這麼久,伽羅有意迴避舊事,從不敢跟謝珩說這樣的話。
然而真的說出來,心裡的忐忑卻不像預想的那麼嚴重。
她仰起頭,帶著點慷慨赴死的心情,對上謝珩的目光。
並不是她預料中的冷肅狠厲,反而……
伽羅說不清那是什麼感覺,只覺得此刻的謝珩,與平常截然不同。
“所以你怕我,不是因為我用鋼針嚇唬你,而是怕我尋仇?”謝珩茅塞頓開,瞧著燈光下的美人,聲音竟似溫柔。
“鋼針那次……”伽羅咬了咬唇,坦白道:“殿下確實凶神惡煞,叫人害怕。”
旋即漾起討好的笑意,怕他生氣似的。
燈光在她柔白的臉頰鍍了層朦朧的光,耳畔珊瑚珠子映襯,彷彿兩頰生暈。她今日穿的是身石榴紅的裙子,頭髮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