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是歷代太后太妃的居所,從光十年時,涼廣帝體恤年邁的嬪妃出行不便,特意修築了慈寧內花園。初夏時節,後院中自有千樹萬花爭奇鬥豔,紅紫粉白,美不勝收。蟬鳴陣陣,鶯聲鳥語。
謝景臣在前頭徐行,一路穿柳拂花不再搭理她,阿九則拉著臉子跟在後頭細細思索。真是莫名其妙,平白無故的讓她留下來研墨,如他這樣陰險狡猾的性子,該不是別有圖謀吧?她被這個念頭驚了驚,轉念又強自安撫自己,這裡好歹也是慈寧宮,太后眼皮子底下,四處都是宮人,他權勢再大,總不至於隻手遮天在這兒對她胡來吧!
然而阿九的算盤到底還是打錯了。
偌大的慈寧宮,如今只有東間住著一個太后,越往西行,人煙便越少,大佛堂是西間的寢殿,平日裡除了神宮監裡灑掃的太監,幾乎沒什麼人往來。
阿九後知後覺,恍然大悟時人已經到了佛堂的正門口兒。三尊大佛像劈頭蓋臉砸進眼裡,寶相莊嚴,香案上奉了月薦和香蠟,青煙嫋嫋,肅穆輝煌。
她暗自嚥了口唾沫,心頭的惶惶不安稍稍褪去幾分。這樣清淨的佛家聖地,足以淨化人的六根了,在佛堂裡,乾的事情還是謄抄經書,他該不會再胡作非為了吧……
正惴惴地左顧右盼,前方的謝景臣回過了身,睨著她淡淡道:“進去吧。”
阿九抿抿唇,也沒說話,只是提了裙襬去跨門檻,他看了一眼便伸手將她攔下來:“入佛堂拜山門,女子當邁右腳。”
進個佛堂都這麼講究,算是長見識了。她沒什麼表情,只哦了一聲復換了右腳邁進去,回身去看,只見謝景臣跟在後頭進了殿,徑自到香案前捻起三炷香舉到燭芯上點燃,貼著眉心一拜,這才插|進了香灰爐。
阿九雙手交疊著搓了搓,略思忖,也依葫蘆畫瓢上前敬神。點完香撲撲手,抬眼一覷,卻見他已經在邊兒上的桌案前坐下了,白玉似的指間託紫毫,垂著眸子眼也不抬道:“過來。”
她狐疑地皺眉,看這架勢,果然真的只是謄抄經書讓她來研磨,倒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阿九放下心來,因上前幾步,立在案前專心致志地磨墨,忽然眼風一掃,見他肩頭落著個什麼東西,定睛一看,竟然是隻枯葉似的蝴蝶。
她一愣,屏息凝神,小心翼翼俯身察看,熟料他忽然抬首,她的唇便不偏不倚印上了他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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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九的眸子錯愕地睜大,下一瞬立即直起身朝後退了兩步,紅潮以排山倒海之勢漫到了耳根,捂著嘴,以一種欲言又止的可憐神情瞪著謝景臣。
唇碰過他的眉心,上頭的溫度灼烈得驚人,抵在指尖,像是能燒起一簇火來。
佛堂之中淡煙清淺,窗外枝頭停著幾隻子規,聲聲啼鳴將人的心攪成一團亂麻。她一臉震驚,胸腔裡頭鑼鼓喧天,敲得她頭昏眼花兩耳嗡鳴,定定看案前的人,他眼中的曇花一現的詫異已經消失無蹤,那雙眼睛裡意味不明,執了紫毫面無表情地同她對視。
完了,這可怎麼辦?她只是想俯身去看蝴蝶,竟然直愣愣親了他一口……阿九挫敗地嘆口氣,起先還懷疑謝景臣意圖不軌,孰料自己倒先當了登徒子!
人這時候,越慌張腦子越亂,阿九同謝景臣大眼瞪小眼,張嘴想解釋,卻支吾了半天也沒說出半個字。她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可反觀他呢,好整以暇淡定若斯,居然是一副等著看笑話的架勢!
阿九咬咬唇,吐納了一口氣,以誠懇的目光看他,解釋道:“其實……其實我不是故意的。”
聞言,謝景臣只是斜著眸子瞥她一眼,旋即又垂了眸子繼續謄經文,淡淡說了兩個字:“是麼?”
“是啊!”他這神態,顯然是不相信自己,該不會是覺得她在找藉口為自己開脫吧?阿九急了,上前兩步衝口而出道:“難道我還會故意親你麼?”
這話頗有幾分欲蓋彌彰的意味。問出口,令謝景臣手上的動作一頓。窗格子外傾瀉入道道金光,他執筆的五指漂亮得像玉竹,眼皮子微抬看她一眼,薄唇微啟:“殿下知道什麼叫越描越黑麼?”
越描越黑?阿九登時一愣,幾乎想指天發誓了,忙道:“不是這樣的,方才大人肩頭落了只蝴蝶,我不過是俯身去看,誰料到你會突然抬起頭來……”
謝景臣挑了眉,聽這丫頭的意思,怎麼倒像是說他自作自受?他撂下筆,起身朝她走近幾步,側目往肩頭一覷,勾起個寡淡的笑:“蝴蝶臣沒見著,倒是殿下方才說什麼忍得辛苦,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