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便將顧柔父女置於她的眼皮子底下。
顧柔感激道:“多謝夫人好意。”
“不瞞你說,你父親在的時候,我們乃是至交好友,你是她的女兒,我自然也會將你當做自己的女兒一般疼愛,但凡你在谷中有什麼要求,只管朝我開口,不必客氣。”
莊氏說到此處,假意嘆了口氣,轉向顧之問:“之問,你女兒來看你了。”
顧之問從她腿後面探出半個頭,眼睛眨巴著,滿是好奇朝顧柔看。
顧柔心頭一酸,這回裝不出來,眼淚簌簌直落,她想叫父親,卻又怕驚嚇著他,只能在原地默默注視。
顧之問卻看得膽子越來越大,他蹲在地上朝顧柔左看右看,腦袋不住往旁邊歪,甚至伸出手來,想要摸摸她,卻又不敢。
莊氏見狀俯下身,藹聲對他道:“你想不想跟你女兒走?”
顧之問眼裡光芒一閃,點點頭,道:“慧兒。”“什麼慧兒?”“她像慧兒。”
顧柔的容貌,一半繼承了薛氏的嫵媚豔麗,一半繼承了顧之問的清秀婉和,眉眼更似薛氏,這讓瘋了的顧之問看著很親切。他不住地朝女兒打量,卻又突然露出羞澀畏懼之色,往莊氏身後縮了縮。
莊氏鋒利指甲的手撫著他頭頂,道:
“那你就跟她走,這些日她照顧你,定然照顧得比我好。你去吧。”說罷掰開他扯著自己衣角的手指,將顧之問從地上拖將起來,推向顧柔。
顧柔父女走後,莊氏叫來兩名衛士:“暗中跟著他們,盯死一舉一動,要聽清他們說什麼,尤其要看清楚顧之問倒底是真瘋還是裝瘋。”
……
顧柔陪著父親在谷中住下。
顧之問瘋了之後,雖然心性宛如幼童,但也能感覺得出顧柔對他的照顧,於是便很快同她熟絡了,圍著她前前後後地轉。
“慧兒。”顧之問在河邊採了一朵鮮紅的茶花,遞到顧柔面前。
顧柔接在手裡,衝父親微笑。邊上冷山卻俊眸微沉,冷冷地盯著顧之問。
顧之問口中咿咿啊啊:“慧兒,俏,花兒,戴。”
“啊?”顧柔笑著朝父親露出個詢問的表情。顧之問比劃得更起勁了,手舞足蹈比劃,見她無動於衷,竟將茶花奪回手中,舉給冷山:“戴,戴。”
冷山一愕,問道:“你要我給她戴?”顧之問眼中煥發出光彩,點頭:“戴,戴!”
顧柔微訝,回頭看冷山,只見他衝顧之問微微一笑,轉過身來,藉著身高的差距,將茶花從頭頂上方輕輕地放入她的鬢前。
這突如起來的舉動,著實令顧柔驚著了,她忙伸出手,摁住了自己的鬢髮,卻只摸到柔軟香嫩的花瓣。
冷山早已把手縮了回去,對顧之問道:“好了。”顧之問拍手叫:“好看。”冷山便問他:“她是不是生得肖似令夫人?先生還記得令夫人麼?先生可還記得自己是何人?”
他這一連串追問,使得顧之問臉色大變,突然捂住腦袋尖叫一聲,顯出極其痛苦的神色。冷山怕他發狂,想要過去拉他,顧之問一下子躲到女兒的身後,把顧柔推向中間。
顧柔攔著冷山:“我爹如今受不得刺激,我想陪他慢慢找回從前的記憶。”
冷山沉吟,只怕當前形勢,並沒有太多時辰可以讓她慢慢來。
但他瞧見她憔悴的神情下壓抑著的那份痛苦,便沉默了,他顯出柔和的姿態,跟在這對父女後面走。
顧柔領著顧之問過了六曲橋,去到有水車的那一邊,沿著河岸散步。
清風微拂,沿岸開滿各色的茶花,草地上蜂飛蝶繞,顧之問的眼睛好奇地追隨著蝴蝶和蜜蜂。顧柔在他身邊攙扶,一面娓娓述說這些年發生的變化——
“爹,你還記不記得,我小時候同阿歡總打架,我嫌阿歡出生以後分走了孃的寵愛,心裡不痛快,每回家裡分東西,我總歸想要拿比阿歡大的那一份。娘責備我,您卻總是護著我,您對娘說,阿歡出世以來,我總是惶惶不安,害怕遭到你們的冷落,所以更要加倍疼愛我,凡事同我商量,教我也做這個家的主人,如此我便會同你們一樣,像寵愛孩子一樣寵愛阿歡。”
“你們走的十年來,女兒雖然不濟,卻終歸陪阿歡一起長大成人了,他現在出息得很,馬上要保進太學做棋士。”
“爹,阿歡也有孩子氣的時候,他十四歲的時候,還總是夜裡哭醒,他說他夢到娘還在,就在後廚給他煮小魚,非要我開啟後廚的門給他瞧一眼才肯罷休。您說我還能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