歇地砍伐樹木建造船隻。國師在不遠處的湖邊觀望,聽見她的話,便道:【剛剛將斥候營的人派遣出去。不過,船隻修造最快也須三日,你行事順著那莊菁來,切勿激怒對方。】
【嗯。大宗師,通往藥王谷的河道找著以後,會有一線天的狹窄河段,那裡弓箭手沒法仰射,千萬要小心。透過一線天,兩岸皆有密林,一直順著河流朝中上游,見得一開闊谷底,便是藥王谷到了。不過谷中守軍不多,大概不足兩千,但那一線天上頭的就不曉得了。】
【知道了。】
顧柔忽然想到一事,顯得稍有興奮:【大宗師,這兩日,莊氏要我陪著我爹,幫助他恢復記憶,她是想讓父親重新替她製造鐵衣,看來藥王谷的鐵衣已經停止煉製很久;說不定再過一段時日,寧王那邊也會用量告罄,到時候咱們就不用再面對鐵衣騎士了。】
這對於軍隊而言無疑是個好訊息,他聽了卻替小姑娘感到心疼——這對於小姑娘而言,卻是不能更壞的訊息了,沒有鐵衣,便無法洗脫罪名,她還要守著一個又瘋又頂著叛賊身份的父親。
突然間他厭惡極了顧之問這人。世間哪有這般不負責任,給兒女帶來一身悲慘命運卻不聞不問的父親?他真恨不得搖身一變,把顧柔身邊的所有角色都替換掉,全部變成他自己,把她從童年照顧成無憂無慮的少女,到溫柔成熟的婦人,再到白髮蒼蒼的美麗老婆婆。
【大宗師,我明日還要陪我爹在谷中走走,他一生最愛我娘,也是為了我娘才留在藥王谷受那肖秋雨夫婦的脅迫……明日我帶他去我娘墳前看一看,興許他能想起點什麼。那我先歇了。】
國師眉頭一皺,這未來的老丈人吧,說良心話他不怎麼待見,然而在專情妻子這點上,倒是無可挑剔,總算還有些可交流之處。他也不想日後逢年過節陪妻子歸寧時,一桌人圍著吃飯,跟丈人大眼瞪小眼,無話可說,互相看不上。
【好,你早點睡,等等,】國師忽又想起一事,叫住她道,【小柔,你同你爹在一起時,多加留意身後,倘若找到無人跟蹤的空隙,便出言試探他,看他怎麼說。】
——莊菁之所以讓顧柔父女重聚,只怕也是想要試探顧之問是否真的瘋了。這個問題,不光是暴躁已久的莊菁,遠在建伶城的寧王連秋上,近在身邊的顧柔和冷山,還是與顧之問素未謀面的國師;所有的人,都想知道答案。
顧柔蒙上輩子,翻了個身:【好,我曉得了,找到機會我就同爹說。】
翌日清晨,顧柔帶著父親走出竹舍,吃過飯食,顧之問昨天在湖邊玩耍久了,此刻受了些輕度風寒,不住咳嗽流涕,沈硯真熬了一碗熱薑湯來給他服下。
沈硯真見顧柔掏出手絹給父親擦拭鼻水,向他一代名醫聖手,竟然落得風寒也無法自治,心中悲傷難言。她背過身去。
顧柔道:“硯真,我想帶我爹去我孃的墳前看一看,不曉得方不方便。”
沈硯真點頭,顧柔陪著父親,這事已經得到莊氏的允許。“你們只管去罷,對了,你等等。”
沈硯真急忙忙地拿了香燭紙錢來。藥王谷與世隔絕,山中雖然食物豐饒,但一些手工的物資卻很匱乏,這蠟燭乃是谷中人僱了挑夫們每月月初出山揹回來的,而紙錢,是谷中弟子們採集構皮麻和山根磨成紙漿,自己做的皮紙。
顧柔接了東西道謝,問沈硯真是否要同去,沈硯真婉拒了。她很清楚,在顧家人面前,她只不過是一個外人,她也只要遠遠地看著師父便足夠了。
來到薛氏的墳墓前,顧柔放下竹籃,把香插上,先叩了三個響頭:“娘,女兒不孝,到如今才來看您。”
顧之問在一旁突然安靜下來,目光靜靜地凝視著墓碑上“薛氏之墓”幾個字出神。
顧柔開始一張一張燒紙錢,她同薛氏講述這些年來和顧歡兩人長大的事,講到自己當了母親傳下來唯一的鐲子,不由連聲嘆氣:
“娘,那會我真缺錢得緊,我真後悔把它當掉!如今我不缺錢,反倒再也找不回那顆鐲子。當時我就該再想想法子,只是我太笨,實在沒有別的招數掙錢,又見不得阿弟捱餓,腦袋一熱就便麼做了。”
顧之問怔怔地聽著,視線從妻子的墓碑轉移到女兒的身上。
好些年了,他幾乎已經忘了自己還有一雙兒女。他看著顧柔跪在妻子墳前,雙手捂著面孔,無聲又顫抖地忍耐哭泣,他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和痛苦,就像一個被死神攫住了雙腿的人,無可奈何又滿懷悲憤地向下沉沒——
他回頭看了一眼,卻看見不遠處監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