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柔愣了愣,不明白她話中的含義。沈硯真走過來,很親密地挽住她的手臂,顧柔莫名地感覺一涼,覺得她好似不同尋常了。沈硯真指著魚貫而出的香眾道:“他們要去放燈了,我們跟上罷。”
洛河河畔。
水面微風輕拂,夜色一點一滴變濃,而結隊前來放燈的香客們卻熱情絲毫不減。人們將油紙紮成的荷花形燈盞拿出,往裡面放上制好的泥爪,中間卡著燈芯,往燈裡倒上菜油,一盞水燈便輕易地製成了。將之點上燈火放入河中,猶如黑夜中的一盞星火。
橋洞底下還飄著一支小舟,有四名僧人坐於其上,演奏佛家樂曲,一邊誦唱經文。
顧柔蹲在岸邊看沈硯真點火放燈,火摺子擦了幾下都沒有亮,沈硯真道:“可能受潮了。”她往水面看去,只見幾支小舟飄來,上面各有艄公,乃是專門供香客在水上放燈的燈船。沈硯真道:“咱們去河裡放。”
等上小舟,搖櫓聲傳來,伴著水聲和樂曲甚是寧靜。顧柔看沈硯真伸出素手,從水中撈出一盞漂過的河燈,借了火點燃自己的燈,兩盞一起放歸水面。船行得慢,水流得快,兩盞燈很快漂遠。
“這盞燈是為我師父而放,”沈硯真道,“他是天生的奇才,對於煉丹製藥頗有心得造詣,可惜他的一番苦心不為世人所瞭解,只當他是鑽營微末之技的怪人,對他敬而遠之,他過得不順。”
在大晉,雖然每一個人患病都少不得看大夫,可是大夫的地位卻很低。
和風吹來,沈硯真捋起髮絲,幽幽嘆氣:“我師父一生孤苦,別無所依,就連他的子女也不理解他的苦心,將他棄若敝屣。”
顧柔道:“那他真是可憐。幸好他得你這個孝順懂事的徒弟。”
沈硯真搖頭:“不過他的子女,倒也不是不孝順懂事,只是不知道自己的父親尚且活在認間罷了。”
顧柔心中泛起奇怪的感覺,盯著她眼睛,問:“那為何不告訴他們呢?”
“我師父深身負絕技,所謂懷璧其罪,一旦他在中原露面,勢必將引起一場爭奪風波,他不願連累子女,寧肯孤身前往雲南,躲在深山之中不見天日,孤獨度日。”
有那麼一瞬,沈硯真的目光陡然鋒利起來,好像忽然出鞘的寶劍,死死盯著顧柔。
顧柔從她突然凌厲的眼神中明白了什麼,雙唇抖顫,問:“你師父……叫什麼名字?”
“他要旁人叫他顧之言,可是,也許正是為了掩蓋顧文這個真名罷。”
“……!!!”
顧柔抖了起來,她撲上前,握住沈硯真的雙臂,小舟一時劇烈搖晃。艄公呵斥:“好生點,別亂湊!”
顧柔不敢置信,卻又激動淚流:“我爹他還活著,你見過他,他怎麼樣,他過得如何了?”
沈硯真冷冷道:“當然不好。他身體原本羸弱,加上思念子女,怎麼會好?”
顧柔傷心道:“我竟不知他還活著,旁人同我說,我總歸有些不信,可你同我說,我卻真真切切地相信了。你告訴我他在哪裡,我要去見他。”沈硯真口中的顧之言,對於顧柔而言,最像是那個溫柔慈和的父親。
“師父他正襄助寧王舉事,他派我前來,正是要帶你回去。他為寧王煉製鐵衣之藥,此種秘方,他不傳外人,只有交給你才敢放心,須得你回去繼承他衣缽。”沈硯真說著,目光一閃,好似有一絲不滿。
顧柔聽到她的話,只覺晴天霹靂——
她原本一心相信父親不可能做出謀逆這等事來,還盼望能夠去雲南說服他回來洗刷冤屈,可是沈硯真一番話,徹徹底底摧毀了她的希望!
沈硯真又道:“你去雲南不必擔心,師父他追隨寧王,待寧王得了天下,師父便是開國功臣,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顧柔如墮深淵,手腳冰冷。
腦海裡,彷彿自動湧現慕容氏祠堂內那一尊尊先祖牌位……而後,畫面一轉,便見著大夫人孫氏和國師因為受到她的牽連,身負枷鎖,被滿門抄斬……
冷汗滾了出來,她心裡一陣刺痛,幾乎就要當場昏厥。
沈硯真還在問她:“既然你願意隨我回雲南見師父,不如將你弟弟一同帶上。”
“不可!”
顧柔下意識地拒絕。這件事,絕對不能牽扯阿歡。倘若留阿歡在京,至少國師還能庇佑他,倘若令他知道真相,以阿歡的性子知曉父親在做的事情,他決不會容忍,那他的一切就全部毀了!
“我一個人跟你去。”
沈硯真忖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