轎子從視野中消失後,榮昌煤鋪的大掌櫃忽然拍掌道:“嘿嘿!那李佑如此得罪公公,必將遭致我等想象不到的慘烈報復!黃公公不過是個司副,他上面還有掌印太監、乾爹,還有司禮監的大公公們!”
但願如此罷…至少此刻每個人都可以真切的感受到,李大官人確實是超出他們這些商家掌櫃理解範疇的人物。面對未知。只能暫且等待,現在事態明顯已經不是他們這些煤鋪所能決定的了。
李佑讓家奴動手,雖然將黃公公打得花團錦簇,或許有青腫、或許有疼痛,或許腿腳會失靈。但仍舊是有分寸的。李大官人吩咐過,絕對不可對著黃公公的腦袋招呼,絕對不能剝奪黃公公的思考能力,一個昏迷不醒的黃公公是起不到多大作用的。
煤市與惜薪司西廠一個在城外,一個在城裡。不過距離不是很遠,過了阜成門再走不到兩里路便到了。
西廠後院,樣貌悽慘的黃公公被抬出來時,全廠的小頭目都被驚動了,紛紛圍上來用各種形式表達自己的孝心。^,文字,…有破口大罵的、有靜靜抹淚的、有主動請纓去報復的、有唸唸有詞祈福的,種種人情百態不一而足。
黃司副闔目斜靠在軟榻上,任由旁邊小內監施藥包紮。臉上皮肉時不時的抽搐幾下,顯是十分疼痛。雖然是閉著眼,但不代表黃司副正在昏沉,相反,他清醒得很。眼皮底下的瞳孔中早已燃起了熊熊怒火。
恥辱!恥辱!豈有此理!這是把他大內惜薪司右司副兼西廠管事太監當成一條狗來看待嗎?雖然太監沒人權,但也不是狗!
胸口快被氣炸時,耳中忽然聽到手下一個監工憤恨不平的說:“那李佑不就是仗了歸德千歲的勢!當真是欺我西廠無人?動起手來怕得了他?只要右司副一聲令下,小的願領廠內人手,去將他那泰盛煤鋪夷為平地!若遇他本人,也叫他吃不了兜著走!他打司副在先。就吵到長公主那裡,也是咱們的理!”
惜薪司西廠負責薪炭的收購、貯藏、搬運、燒製,廠內也有一二百人手。拉起來確實足夠打回去報復的。
“去罷!”黃司副心裡這口惡氣始終出不來,聽到有人主動請戰,隨口就答應了,又吩咐道:“不要去小時雍坊,去城外泰盛煤鋪!”
李佑家宅院在長安右門外小時雍坊,那裡是中高階官員密集的居住區。黃司副唯恐手下這個監工不長腦子。帶著人去李家大鬧,那可就徹底捅了馬蜂窩。不死都不足以謝天下了。
那監工應了一聲,就要走人,但被另一個姓鄭的僉書攔住。這鄭僉書又對黃公公勸道:“司副要三思,不要中了李佑之奸計!”
聽到前半句,渾身劇痛的黃公公勃然大怒,登時就要發作,一條胳膊都被打成骨折了,還要他三思?但聽到後半句,卻又像被潑了一盆涼水。
李佑之奸計?這五個字叫黃公公從怒火中清醒過來。不錯,李佑的狡詐滿朝皆知,出人意料的舉動往往留了後手打埋伏,這點讓人防不勝防。
今天李佑的表現就很不同尋常,所以後面必有奸計!他便連忙吩咐道:“繼續說!”
鄭僉書分析道:“據小的揣摩,那李佑故意對司副動粗,必是故意尋釁!尋釁的目的就是挑撥老爺去報復,一旦報復回去,在外人眼裡便成了一團亂戰。
小又聽說過,這李佑近日裡連續放什麼青天煤,在煤市裡很有人心,每天能聚攏上萬人去搶購煤。如果老爺與李佑成了不分青紅皂白的亂戰,稍加挑撥就要引起百姓反彈,後果不堪設想啊!
須知那李佑是慣會操弄民意的人,雖不知他手法如何,但必然要將事情鬧到不可收拾,也好火中取栗。天子追究下來,為平息事態很可能要各打五十大板,如此司副便冤得很!總而言之,司副你一旦遣人去報復,便上當了!”
唔…言之有理。黃司副又問道:“依你之見,如何是好?”
鄭僉書答道:“右司副為御用召買煤炭,這是天經地義的公務,卻無故被商家毆打,任是誰來說,也沒法說李佑有理!既然司副已經抓住了理,就不要與李佑反覆糾纏,那是徒勞無益,糾纏多了反而將水攪渾了!依小的淺見,司副應該迅速去找能講理的地方和能講理的人!”
黃公公若有所思,他們太監能講理的地方自然就是皇宮大內,宮外沒人和太監講理;能與他們太監講理的人。自然指的是小皇爺,除了天子,亦沒人會真正和太監講理。
想至此,他一腳蹬開給他上藥的小內監,大喝道:“不必包紮了!就如此模樣。趁著天色未黑,抬我去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