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打量這兩口鍋,覺得很是新奇。由這鐵鍋的模樣,他真切地感受到,自己所處的時代,跟上一世終究隔了九百年。
那口兩耳鍋倒還尋常,鍋體是標準的半圓,方方正正的鍋耳直直豎著,順手一提,估計有十來斤重。
另一口就有些怪異了,沒有鍋耳,上半緣淺淺一圈,下半截收緊成小半圓鍋體,像是飛碟一般。這鍋輕了不少,炒飯該沒問題。只是王衝猜不出,為什麼要把鍋作成這般模樣。
洗刷乾淨,再燒水消毒,忙了大半個時辰才解決了鍋的問題,又指揮虎兒瓶兒備好材料,發現還少一樣最重要的東西。
王衝揮著木頭鍋鏟道:“油!”
虎兒很好奇:“還要用油?”
瓶兒有些急了:“那是晚上點燈用的!二哥難道不讀書了?”
王衝微怔,他要的不是燈油,是香油。再問清楚,才知燈油就是香油,只是家裡從不用來吃,而是晚上點燈用。
沒油可吃不成蛋炒飯,王衝拿來燈油,看到底能不能用。瓶兒的抗議被他三言兩語就安撫下來,油沒了再買,饞死就活不過來了……
香油,不,燈油裝在跟酒瓶差不多大小的陶罐裡,瓶口封著軟木,拔開木塞,一股淡淡的油香味入鼻。滴在手指上,入嘴一試,芝麻油,能吃。
材料齊備,王衝捲起袖子就準備開幹,這一卷袖子,又覺不對。他年紀雖小,卻已作chéngrén打扮,身上穿的是一件大袖右衽襴衫,也就是古裝劇裡那種繫著寬腰帶,最常見的長衫。之前洗鍋時還能應付,可要是炒飯時袖子落進鍋裡,那就沒得吃了。
王衝正尋思著是不是脫了襴衫,就套著裡面那層中衣,甚至只穿著貼身的對襟短袖汗褂幹活。瓶兒見他捉著袖子發呆,變魔術似地掏出一根布帶子:“二哥,用襻膊吧。”
潘脖?
王衝不解,瓶兒舉著布帶,踮著腳尖,要往他脖子上套。王衝蹲了下來,想見識下這是什麼東西。就見瓶兒纖纖小手如穿花一般,牽著那布帶自他脖下前後交叉而過,將衣袖左右栓起,縛在腋下,再在腋前打了個結。
一切搞定後,王衝作了個伸展運動,不錯,挺靈活的。低頭看看,感覺自己這模樣,似乎在上一世的rì本古裝劇裡經常見到。那些長袖博冠的公卿們舞刀shè箭時,胸前背後就綁著這樣的帶子。
虎兒撓撓腦袋道:“娘下廚和紡絲時也是這個樣子……”
瓶兒對自己的勞動成果很滿意,拍著小胸脯道:“四歲的時候,娘就教會我了!”
檢視這一世的記憶,王衝找到了母親的模樣,髮髻束在高高的冠子裡,衣袖也是這般綁在腋下,而父親王秀才的講述中,也有關於王家先祖的片段。說王家是在唐時從關中搬遷到蜀地來的。
看來這襻膊是唐朝時的玩意,被rì本人學了去,王衝這麼猜測著。他自然不清楚,襻膊漢朝時就有了,就為方便大袖漢人運動勞作,到了宋朝還非常盛行,樣式也有很多。
他這種交叉捆法是貴族式的,另有鄉野式的,就一條布繩兩個套,直接從脖後繞到身前,套住兩個袖口。宋朝之後,窄袖成為服制主流,這東西也就湮滅於歷史,只在rì本等地還留有餘跡。
王衝正在走神,忽覺氣氛沉寂下來,仔細一看,虎兒和瓶兒眼角發紅,這才醒悟兩小思念亡母,再想及遇難的父親。
“娘可不會作蛋炒飯,二哥作給你們!”
王衝一邊說著,一邊把香油下了鍋,香味隨著滋滋油響升騰而起,兩小頓時睜圓了眼睛,鼻子不停聳動。而當攪拌好的蛋液入油,發出噼噼啪啪的爆響時,更是兩眼放光,小嘴咂個不停。
王衝上一世沒學過廚技,但多年單身生涯,也點出了蛋炒飯專jīng,不過專jīng的也只是懶人技法。用油煎出蛋花,就到淺黃成sè,再下米飯,接著要做的就只一件事:炒。
正著炒,反著炒,由裡到外,不停翻攪,將蛋花碾得細細的,把油完全浸入飯粒裡,炒到最後,蛋花與飯粒混在一處,飯粒也晶瑩剔透,粒粒飽滿。
這鐵鍋顯然比上一世裡的現代鐵鍋厚,木柴生火也遠不如煤氣,王衝翻炒得胳膊發酸,才勉強接近一般水平。再放鹽和蔥花,幾下炒勻了,便大功告成。上一世裡,有心有閒的時候,還會有更多花樣,比如加火腿等等葷素輔料,作成揚州炒飯,現在條件有限,只能將就了。
香騰騰,金、白、綠相間的蛋炒飯滿滿一鍋,分到碗裡時,虎兒瓶兒捧著碗一嗅,髮梢都快飄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