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與共的弟兄們,勝算比他一個人要大得多。末了,沙坤丟給他一個招牌式的痞笑,“你借給我的兩個燈籠,上次還了一個,還剩一個。煞老大沒有賴賬一說,你點不點頭我都要還,就不用廢話了。”
嚴冰一句話都沒說,只緊緊握住他的手。他風光時,曾有過數不清的朋友,但時至今日,於落魄絕境中,方才懂得何謂“真朋友”。
到碼頭時東方欲曉,他獨坐車中想著心事,忽聽小夏驚訝地“咦”了一聲。
掀開車簾,未及發問,視線不經意一掃,頓時呆若木雞。
丹霞碧水間,一個女子立於高高的船頭,鮮紅的披風獵獵迎風,身後霞光萬道,而她熾若朝陽。
☆、陪君十萬裡
嚴冰口頭上說是不讓寄虹送行,但真看見她,一顆沒著沒落的心頓時落到實地,又從裡頭開出花來。急匆匆登上舷梯,連道別都忘了跟小夏說。
小夏哀怨地想,嫁出去的少爺,潑出去的水啊。
寄虹伸手攙了一把差點跌倒在甲板上的嚴冰,笑吟吟道:“你起晚了,我可是昨夜就等在這了。”
嚴冰就跟灌了一肚子酸梅湯似的,又甜又酸,就著那隻攙扶自己的手,順勢牽住了她,“我沒起晚,剛才在霍記外頭待了好長一會,說真的,”他輕輕笑了下,“差一點就衝進門跟你道別了,想不到你會在這送我。”
“誰送你了?”她調皮地一挑眉,“我說過,送別那一套,我最討厭了。”
嚴冰愕然,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退後一步重新打量她的衣著,這才發現她穿的是北上遠行的衣裝。他萬分驚訝,“你……”
“太危險不許跟去,”她像是知道他要說什麼,飛快地搶白,“霍記和窯廠不能丟下,還有什麼姐姐會擔心之類這種話都不必說了。總之,不管你找什麼理由,都甩不掉我。”
嚴冰不知是被搶了話,還是震驚太過,曾經那隻舌戰群雄的舌頭這會像被凍住了。
——送別那一套,我最討厭了。
於是她拋下親人拋下窯廠拋下霍記拋下一切,生死相隨。
寄虹轉身往艙裡去,嘴裡嘮嘮叨叨像個管家婆,“別杵在那了,馬上就開……”忽然被猛地一拉,她隨著力道轉了個身,披風旋出一個弧度,她便已落在他懷中。
“要把我丟下船麼?”她揚起小臉,吐氣如蘭。
“休,想。”他緊緊地摟住她。
江河漫吟,有絃歌在心間流淌。
站在即將奔赴未知旅程的船頭,她忽然領悟了伍薇的話:當你拋棄一切也心甘情願無怨無悔,那就沒什麼好說的……
“我贏了!掏錢!一百文!”艙裡傳出沙坤得意洋洋的聲音。
噹噹啷啷的數錢聲之後,是小和尚不滿的嘟囔,“就算不來個滾甲板,好歹也親一個嘛,沒勁!”
嚴冰和寄虹十分默契動作一致地撿起木盆連抹布一起扔進船艙。
兩人和沙坤下到貨艙,裡頭滿滿當當都是一模一樣的陶罐。昨天裝貨時已經清點過,但三人又逐個檢查一遍,尤其是放在東北角那處的二十隻陶罐。
清點無誤後,一大一小兩艘官船徐徐起航。原本嚴冰只預定一艘小船,但以沙坤的經驗,單艘船目標太集中了,匪賊定會全力襲擊,因此多備一艘大船迷惑對手。
巨大的白帆在寄虹身後緩緩升起,面前青坪的山巒城郭越來越小,漸漸成為窄窄一行青灰色的縮影,只有山間一道道煙柱嫋嫋接天,愈遠愈分明。
即使望不見山河,但有窯火陶煙之處,便是家鄉。
嚴冰攬著她的肩膀,“我們一定會回來的。”
她輕輕“嗯”了一聲,溫順地靠在他的肩頭,遙望北方,問:“白嶺是個怎樣的地方?”
他的目光越過無數峰巒煙火,望著極遠極遠的地平線處,幽幽道:“難以言說。”
白嶺位於京城與青坪之間,京城以北大部分州府已淪陷乾軍之手,白嶺以南金鬍子的起義軍十分猖獗,而白嶺雖偶有散軍作亂,卻是稀有的仍由官府控制的港口。因此嚴冰與沙坤商量後,決定依然選擇由白嶺入運河再轉北上至軍營的路線。
船行入海,景象陡然一變。萬頃碧波,大就大得豁然,藍就藍得徹底,萬千氣象,晴便晴得熱烈,雨也酣暢淋漓。
一對小情侶一洗之前的離愁別緒,有美景佳人作伴,管它前方風浪幾何。除了每日三次檢查貨艙,兩人的日常便是看海看鳥看星星,吟詩作畫開小灶。寄虹本來打算大顯身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