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福,“回縣令,瓷器已經到場,因不適宜放置桌上,請縣令先觀賞焦家之作。”
想來應是體型過大,曹縣令越發來了精神,“甚好,便請焦會長先示。”
嚴冰四下檢視,沒看見任何瓷器,疑惑地望向寄虹,她只神秘一笑。
焦泰施禮道:“草民懇請縣令恩准熄掉蠟燭,只留一支即可。”
曹縣令知此碗必有新奇之處,命人照做。
隨著一支支蠟燭熄滅,窯神廟被籠罩在陰影之中,只餘焦泰手中一支燭臺熒熒閃光。
他上前揭開蓋布,暗影中黑釉碗模糊難辨,曹縣令只隱約看出碗上有些許斑紋,並不十分豔麗。
焦泰移近燭臺,隨著燭光傾瀉在碗中,碗壁上原本深藍色的圓斑突然煥發出晶瑩的光彩,一圈一圈漾開,赤橙藍紫,五光十色,襯著漆黑的釉色,彷彿深邃的天幕上神秘的星辰,望一眼,便跌入星河無垠,不可自拔。
嚴冰不得不承認,焦家的黑瓷已臻化境,完美無瑕,只有當初豔驚四座的霽紅瓶可堪媲美,然而霽紅已然不存,如今的霍家絕拿不出能夠匹敵的瓷作。
他悄悄朝角落的小夏打了個手勢。小夏會意,向廟後走去。
焦泰的目光冷若霜刀,穿過熱切的人群劈在寄虹臉上,帶著深深的鄙夷。
黑釉碗確實令寄虹吃了一驚,但她神色不動,淡定施禮,“民女置下小景,請曹縣令移步品鑑。”
曹縣令欣然離座,攜眾官吏隨寄虹來到廟前,只見她從下人手中接過一隻火把在半空中虛劃三圈,然後熄滅。
夜色深深,山巒靜默,蟲兒飛去又飛回,一切如故。
曹縣令正欲詢問,沉睡的廟山突然睜開了眼睛。
一隻、兩隻、三隻……與黑夜相融的山林中,有燈火漸次亮起,越來越多,以星火燎原之勢飛速延展,眨眼間鋪滿整個廟山。燈海將星空都黯淡,美得驚心動魄。
火樹銀花不夜天。
廟前鴉雀無聲,無人能用言語形容這種震撼。
曹縣令瞠目結舌,半晌找回聲音,“這、這不會是瓷……”
他一時不知如何表述,寄虹介面道:“縣令慧眼,正是瓷燈。”
人群騷動,幾乎立時要去林中一探究竟。
寄虹抬手向廟中一指,“此處也有一組瓷燈,請諸位賞評。“
話音未落,梁下逐個亮起一大九小十盞瓷燈,點燈女子正是寄雲。
嚴冰恍然,不消說,山中依令行事的定是伍薇等人。
早有性急之人跑到近處打量,見房梁懸掛的燈盞渾圓瑩潤,淡青的釉被微黃的光染成淺碧,是貨真價實的青瓷,透過鏤空的燈底也看得見其中普普通通的蠟燭。
瓷燈不獵奇取巧,只一個字:薄。
眾人不禁咋舌,能透射蠟燭的光線,可見瓷坯已經薄到匪夷所思的程度。
曹縣令眯著眼看燈上的圖案,有潑墨寫意之風雅,九盞小燈逐一看過,心中一動,“其上繪的可是龍生九子?”
寄虹笑答:“正是。山中瓷燈繪的是百鳥,這隻——”她指一指大燈,“——最大,是燈中之後,繪的是鳳凰,此景便稱作‘百鳥朝鳳’。”
曹縣令何等聰穎,一點就通,再細觀十盞燈的佈局,鳳凰燈在中央,九燈環繞,眾星拱月,其義不言自明。
靠眼色討生活的官吏們一見主子兩眼放光,對著瓷燈猛捋山羊鬍,立刻一邊倒,全數投票給霍家。
寄虹不是比拼技藝,賭的是縣令的心思,幸運的是,她賭對了。
她不再像從前不撞南牆不回頭,而是學會有底線地利用手段達到目的。她要贏,不為榮譽,為報仇。
“焦泰,你該踐行賭約,當著窯神的面,退出瓷行!”
焦泰暴跳如雷,“投機取巧之作!究竟黑瓷青瓷哪個更勝一籌,敢不敢公諸同行評一評!”
嚴冰冷冷道:“倒要問你敢不敢請在場同僚評一評,身為瓷會會長,你殺人買命,動用私刑,欺行霸市,該當何罪!”
“血口噴人!”焦泰臉色大變,霍地起身。嚴冰一擺手,衙役呼啦圍上,攔住去路。
形勢突變,窯神廟忽然成了公堂。寄虹完全呆住,嚴冰遞給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向曹縣令躬身施禮,“卑職查得焦泰身犯數罪,懇請縣令明斷以正。法紀!”
曹縣令才幹沒有二兩,官架子足有十斤,反應也算快,雖然被嚴冰擺了一道,但案子到眼前了不能坐視不理,便往桌後一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