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的磨鍊,上刀山下油鍋她也不怕了。可是,若要她自己爬上刀山、自己跳下油鍋呢?
明知養居殿有什麼在等著她,她卻不得不把自己送上門去——這種無能為力的滋味,本身就是陸離為她準備的一道酷刑啊!
陸鈞諾扯著蘇輕鳶的衣袖,仰起頭來天真地問:“母后,今晚皇兄不會來了對不對?母后說故事哄鈞兒睡覺好不好?”
蘇輕鳶閉目良久,狠心掙脫了他的小手:“鈞兒乖,叫嬤嬤陪著你吧。母后還有些事,需要出去一趟。”
朱嬤嬤聞言慌忙走了過來,不顧陸鈞諾的抗議,強行把他抱了下去。
淡月擰緊了眉頭:“這麼晚了,你要去哪兒?”
蘇輕鳶不答,只低頭向落霞道:“帶路吧。”
“太后請。”落霞轉身走下臺階,半點遲疑也沒有。
淡月想追上來,疏星忙拽住她的手腕,無奈地搖了搖頭。
誰都知道,事情不是她們能夠阻止的。
這個時辰,各處宮殿之間的夾道上,還有不少宮人內侍來來往往。
蘇輕鳶是太后,所過之處人人避讓,並沒有人過來衝撞,想必也不會有人猜到她要去往何處。
便是猜到了又能如何呢?總有一天,所有見不得人的事都會暴露在陽光之下的。
此時的蘇輕鳶,心裡有種面對宿命一般的無力感。想到年幼的陸鈞諾,想到膽小病弱的蘇青鸞,她心裡縱然曾有幾分硬氣,此時也只能咬牙嚥下去了。
養居殿門前的小太監們,並未因為蘇輕鳶是當朝太后而格外恭敬幾分。其中一人進去通報的時候,餘者依舊面無表情地站著,任由蘇輕鳶尷尬地等候在臺階下面。
直到蘇輕鳶的雙腿都站麻了,先前進去的那個小太監才走出來,慢吞吞地道:“皇上還有幾份奏章要處理,請太后到偏殿稍待吧。”
蘇輕鳶澀然一笑,一語不發地跟在他的身後進了偏殿。
小太監退了下去,門外守著的宮女也並沒有過來服侍。偏殿之中冷冷清清,連一壺熱茶也沒有。
蘇輕鳶乾脆連落霞也一起攆出了門,自己在偏殿中坐著,發呆。
她知道陸離的意思。
今夜,她是自己送上門來的,自然比往常更加低賤了。
陸離分明是要把她最後的傲氣打磨乾淨。他就是想讓她知道,她只是個尋常的暖床丫鬟,召之即來揮之即去,連養居殿的奴才都比她高貴幾分。
蘇輕鳶此刻倒沒有覺得十分難堪。
更重的屈辱都已經熬過來了,她的心臟早已麻木。
她覺得自己差不多已到極限了。想必,陸離所希望看到的那個結果,已經不遠了吧?
她不知道這樣的日子還要忍耐多久——或許要等到青鸞出嫁,或許要等到鈞兒長大,或許……要等到父親真正可以一手遮天,不畏皇權的時候。
蘇輕鳶並不認為自己可以熬過那麼久。
她若熬不下去,陸離會不會有一點點、一點點的難過呢?
蘇輕鳶伏在桌上昏昏沉沉地想著,心頭漸漸有些哀涼。
不知過了多久,廊下終於傳來了腳步聲,門口的竹簾隨後“叮叮咚咚”地響了起來。
第39章 陸離不中用?
蘇輕鳶立時站起身來,緊張得連呼吸都忘了。
門口卻沒有人。
只有竹簾微微搖晃著,證明先前聽到的聲音不是她的幻覺。
蘇輕鳶怔怔地站了許久。確定無人之後,她鬆了一口氣,坐倒在先前的椅子上。
誰知就在下一個瞬間,一張放大的笑臉忽然出現在了她的面前。那雙明亮的眼睛,就在她眼前不到兩寸遠的地方,看著她。
蘇輕鳶下意識地發出了一聲尖叫。
那張笑臉的主人嚇得打了個哆嗦,飛快地搖了搖頭:“我的媽呀,這女人是屬哨子的吧?”
距離拉開之後,蘇輕鳶認出了那張臉。
“段然。”她低下頭,歉然地笑了一下,為自己剛才的失態。
隨後,她想起自己受到的驚嚇,面上又現出了幾分薄怒:“段公子剛才離我那麼近,是在看什麼?”
段然“嘿嘿”地笑了兩聲,一本正經地道:“我在看你的白髮。”
蘇輕鳶下意識地抬手捂住了額頭,臉色變了:“白髮?我……有嗎?”
段然眨眨秀氣的丹鳳眼,認真地看著她:“當然有!‘覺來相思無寄處,片片染作鬢邊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