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關在柴房裡,飯也不給吃、人也不讓見……我每天等著、盼著,夜裡都不敢閤眼,生怕一閤眼就錯過了……三天、五天……我等得眼淚都流乾了,可你一直沒有來、一直沒有來……”
陸離的心臟彷彿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地攥住了,痛得他只想蜷縮起來。
蘇輕鳶咳了兩聲,似哭似笑:“終於有一天,我在門縫裡看到你的回書,我以為你終於要來了,我興沖沖地跑過去拿那張紙,絆倒了柴草、摔傷了膝蓋,可是我還在傻笑……陸離,我真的以為你會救我的!我真的沒想到……我滿懷希望地撿起那張紙,卻看到上面明明白白地寫著‘恭賀娘娘瑞徵鳳鸞,母儀天下’!陸離,那時候我的心裡……真恨不得自己已經死了!我不明白,你不打算救我也罷了,為什麼要寫那樣的一封賀表來刺我的心!我只差沒有把心捧給你,一直以為你的心也同我一樣,誰知這一片痴心,最終竟不過是一個笑話!”
“對不起,阿鳶。”陸離澀然輕嘆。
蘇輕鳶忽然重重地推開他,依舊背轉身去。
陸離沉默地走了回來,從後面抱住她:“阿鳶,除了求救的血書之外,你有沒有給我寫過一封信——信上說,你是將軍府嫡女,生來便是母儀天下的命,不可能嫁予一個旁枝入嗣、註定沒有前程的閒王……”
話未說完,他自己已哽住了。
他不該問這句話的。
他當初就應該意識到不對的!
相知多年,她是什麼樣的性情,他如何會不知道!她生性疏闊,霽月光風,深宮之中那些可笑的榮華富貴,如何能入得了她的眼!
“阿鳶,我糊塗了!若是我當初清醒一點,就不會……”他的喉嚨裡似乎被什麼東西堵住了,眼睛也痠痛得厲害。
蘇輕鳶怔了許久,訥訥地問:“你是說……有人冒充我,給你寫過一封信?你是因為看了那封信,所以才——可是我的筆跡,你認識的啊!”
陸離嘆道:“就是因為筆跡沒有問題,我盛怒之下才會輕易上當。但是……那時我若肯多想一想,就不會做那麼蠢的事了!阿鳶……我的阿鳶怎麼會是一個貪戀富貴的女子!我早該想到……”
“陸離,我累了。”蘇輕鳶閉上眼睛,軟軟地靠在了他的懷裡。
陸離喟嘆一聲,小心地將她抱起來,送回床中放好。
蘇輕鳶扯過被角把自己遮了起來。
陸離遲疑許久,從旁邊搬過一隻錦凳,坐在了床邊。
蘇輕鳶很安靜,在被底一點動靜也沒有。
可是陸離知道她沒有睡。
他攥著她的手,喃喃低問:“阿鳶,你心裡一定恨我,是不是?”
蘇輕鳶沒有動。
她的眼前飛快地閃過一些畫面:柴房之中的苦等、看到回書之後的絕望、洞房之夜的強佔、以及之後那麼多次摧心折骨的屈辱……
她希望自己可以大氣一點,一聲“不恨”說出口,一笑泯恩仇。
可是,她做不到。
她恨他。而且,此刻知道真相之後,這種恨意絲毫沒有減少,反而似乎更多了些。
他不懂她、不信她——這個事實,比他的冷漠、他的嘲諷、他的瘋狂折辱,更讓她心寒。
世上哪有“重新開始”那樣容易的事?
這一路走過來,闖過多少泥濘、摔過多少跟頭,那些汙跡和疤痕仍在,如何能夠一笑而過!
“你出去吧,我想安靜地歇一歇——好久好久沒有睡過安穩覺了。”蘇輕鳶從被底探出頭來,淡淡地道。
陸離遲疑著不肯走,在她床邊啞聲低問:“阿鳶,當日你向我求救的那封信,交給了誰?把我的回書交給你的人,又是誰?你被關在柴房裡的時候,周圍守著的人是誰、送飯的人又是誰?”
蘇輕鳶悶悶地想了很久。
陸離以為她睡著了,卻聽她終於淡淡地開口道:“不外乎是父親的人罷了,我記不得那麼多。”
陸離見她有意迴避,心裡有些惱:“你求救的書信,不可能隨意交給不熟悉的人!我的小廝把那封假書信送給我的時候,說是沒有認出送信之人,你心裡總不至於——”
蘇輕鳶將眼睛睜開一條縫,平靜地看著他:“事已至此,再追究那些舊事又有何益?你便是把當日換我書信之人剁成肉泥,你我之間這個‘母子’的名分也已經不能改變了。你想要光明正大地同蘇輕鳶廝守,且等來世吧。”
陸離在床前站了許久,最終還是黯然轉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