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留可以對沈三橫眉冷對,但對江老夫人,他是心懷愧疚的,若非他,老夫人也無需受這無妄之災,“老夫人嚴重了,範某在外風餐夜宿,這已是豐盛至極了。”
“範先生祖籍何處?怎的一直在外漂泊?”
“祖籍蘇州,僅有一些族人在,親人都在京城。我無兒無女,妻子也走了,無所牽掛,也唯有這山川大江值得留戀,之前也走過許多地方,漸覺年事已高,不適再去遠土,念及故土,近些年一直在震澤湖周圍遊蕩,也算是效仿范蠡。”範留提及過往,眉頭低落,一盞酒入腸。
江老夫人聽到最後眼前一亮,又為他滿上,“正是如此,這年紀一上來,就容易想自己的年輕時,像小時候,故土難離。那,先生怎會淪落至此?還望先生勿怪,我瞧著先生氣度非同尋常,怎得淪落至賣字畫?”
讀書人自有些好面子,範留怎得好意思說自個兒的盤纏被人騙去了。臉上有些燒,好在他喝了酒:“我一路上皆是如此,偶爾賣些字畫賺些路費。哈,今日真是受了我的牽連,讓老夫人受罪了,老夫人心慈,還送我至醫館,借我宿,哎,若是某些人,範某也不知死過多少回。這恩情,無以為報。”
沈三瞥他一眼,也不辯駁,這老頭,雖有些墨水,可這性子,當真是天真得很,也好騙的很,他岳母不過隨口幾句,就傾囊而出,嘖嘖。
江老夫人道:“言重了,什麼恩情不恩情,且不過舉手之舉,佛門前,積善德。倒是我,有一事相求,卻不知當不當言。”
“老夫人且說,若是範某力所能及。”
“我有一外孫。”江老夫人看了看沈興淮,“正值啟蒙,我們這地界,說得好聽雖是蘇湖交界之地,卻也不過一小鎮,沾了震澤湖之名氣。然鎮上之私塾,皆是年老秀才,只吟道一些酸文腐詩,不如先生見聞廣博,我觀之先生一手字跡當真是大家之作,便想請先生可否教導這稚子?若是先生日後想走,我們必定是不阻攔的。若是先生觀其是可造之材,願指點迷津,先生便是我家的恩人。”
範留嚇了一跳,忙擺手:“哎,使不得,我且不過一浪蕩子,也無功名,若是誤人子弟就是罪過了,當不得當不得。”
範留想起自己上一次收學生已然是二十多年前了,目光落在沈興淮身上,此子早慧,且心性堅定,只是……
沈三諷刺道:“姆媽,這天底下寫的一手好字的人多得去哩,讀書寫字兩碼事,怕是教不得淮哥。淮哥日後可不以賣字為生,一字十文……”
範留怒目以示:“誰說我教不得了?少刺人,黑心黑肺的,嘁。”
“先生還別計較我女婿不會說話。先生遊歷山川大江,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先生之閱歷非常人能比,只望這稚兒可跟著先生學道一二。”江老夫人笑著說道。
範留怒氣下來,只覺頭腦有些昏沉,向來是酒氣上臉了,“觀其資質尚可,老夫人又於我有恩,推脫不得,此子,我便收下了……”
迷迷糊糊間,範留聽得:“……範先生在上,弟子沈興淮……”
第14章 014
次日範先生清醒,捂額間電光剎那之間記起了昨日應下的話語,當真是悔到腸子都青了。那黑心女婿真真是極極極壞的!居然激他!他心肺都疼了。
範先生憤憤地錘擊被子,叫你喝酒叫你喝酒,黑心女婿忒壞了!
福伯敲了敲門,揚聲問道:“範先生可醒了?”
範先生:“誒。”
福伯端著一盆水進來,“範先生昨日喝高了,啊是有些難受?擦把臉,早點已經備好了,還請先生前面去。”
範先生自在外漂泊就凡事自力親為,倒是不習慣這有人服侍,拿過他手裡的毛巾,“多謝多謝,範某人自己來就是了。”
等範先生到堂屋,一家子都在了,江氏在喂小蜜娘喝粥,其他人都沒動。
範先生自覺愧意,坐至上首。
福嬸端著菜過來:“好嘞,老爺夫人可以了。”
範先生心裡稍安,原是菜沒好,若是專門等他,可真是罪過。見沈家餐桌上的早點,也不過是尋常人家的白粥和下味菜,花生米,醃黃瓜和炒蘿蔔乾,那炒蘿蔔乾剛炒好散發出誘人的香味,範先生嚥了咽口水。
老夫人道:“範先生嚐嚐,雖是小粥小菜,這醃黃瓜是我女婿的姆媽做的,清爽可口,最是開胃。”
範先生笑著應道:“老夫人客氣了,這已是極好了。”
範留內心詫異,原來那黑心女婿有爹孃,怎得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