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等著,在死一般的寂靜中等,等著被髮落。
良久,良久。
徐氏握住她的胳膊將她扶起,領著她走進一間屋中,緩緩地道:“明日一早,你就下山去。”
“我要留下。”
“何苦呢?”徐氏的語氣輕而緩,“無時無刻的提醒我身為人母的失職,沒有顧全女兒的安危?無時無刻的讓你委屈遷就,揹負內疚自責?一生不過數十載,何不善待自己,也放過別人。”
說罷,徐氏離開了屋,背影悲痛而堅韌,隨手掩上了門。
甄璀璨靜靜的站在床榻前,心裡空落落的。
☆、第三五章
鳥鳴清脆,旭日東昇。
清晨,甄璀璨在明媚的陽光中,踏出了屋。
院子裡清清靜靜的,淡淡的薄霧還未散去,繚繞著山林,有些許涼意。
她想找些事做,她能做些什麼?
放眼望去,她隱約看到不遠處的溪水邊有個人,向前走了幾步,在一棵白玉蘭樹下,是徐氏。徐氏在編席,身邊一堆的細篾片。
春風不經意的吹起,白玉蘭花輕輕的飄落,宛似一場花雨,地上躺一層花瓣,慵懶的歇息著。
徐氏埋頭編席,手上的動作輕快而嫻熟,很專心的編著。
甄璀璨輕輕的走過去,當她站在徐氏旁邊時,猛得一驚,徐氏那一頭烏黑的長髮,竟然在一夜之間雙鬢白髮。
她緊蹙起眉,明白那種失去親人時的打擊,也知道那種巨大的哀痛在心底無聲宣洩時的悲慟欲絕。
編席時,有細篾片上有毛刺,徐氏拿起剪刀,剪刀太鈍,剪了幾次才剪掉。
“你怎麼還不走?”徐氏沒有抬頭,聲音有些啞。
甄璀璨神色沉重,緘口不語,就那樣站著,有花瓣落在她的肩上。
過了半晌,當徐氏再次拿起剪刀時,甄璀璨蹲下身,將那把寒光雪刃的彎刀雙手遞了過去,輕道:“用它。”
彎刀柄上繫著的玉環晃了晃,晃進了徐氏的眼睛。
徐氏怔了怔,抬起頭,喃問:“這是?”
迎上徐氏的眼睛,甄璀璨愧疚不已,那雙眼睛疲倦、紅腫,不知道默默的流了多少淚。
“很快的刀,我是沒見過比它更快的。”
“玉環呢?”徐氏顫抖著伸出手,緩緩伸向晃動的玉環,抓了兩次才將玉環抓在手裡,仔細的盯著看,看著看著,激起無數往事,攪動了平息已久的心潮。
甄璀璨沒注意到徐氏的神色有變,隨口道:“我婆婆說她撿到我時,它就在我的手腕上繫著。”說罷,她忽覺奇怪,怎麼徐氏對玉環感興趣,便偏頭看向徐氏,在這時,徐氏已輕輕的鬆開了玉環,接過了彎刀,用彎刀輕削毛刺。
徐氏瞧了一眼潺潺溪水,道:“你不去靧面?”
“好。”甄璀璨快步走到小溪旁,掬水洗臉。
溪水溫溫的、柔柔的,洗去了她臉上的顏料、脂粉、花汁,洗去了一路都無法卸去的偽裝。
看清她清秀的容貌,徐氏不禁一愣,那是一張秀雅絕俗的臉,好似……。
“不浴足?”
“好。”甄璀璨坐在溪邊,褪去鞋襪,將雙腳輕輕的放進溪水裡,被水流沖滌著,著實舒服。
徐氏看到了那隻左腳,幾乎整隻腳都留有被燙傷的傷疤,令人觸目驚心。不由得,她驚住了,難以置信。
見到徐氏像是被駭到,甄璀璨將左腳向溪水深處伸了伸,吐了吐舌頭,道:“是我很小的時候燙的。”
徐氏的思緒在波動,聲音有些變了,“不沐浴?”
沐浴?在溪水裡?甄璀璨有些詫異,但覺得徐氏好像是在驗證什麼,還是在試探?她想了想,下定決定般的道:“好,沐浴。”
她背對著徐氏解去衣帶,不免有些緊張。她咬著牙,閉上眼睛,輕輕的褪去衣袍。裡衣從她白皙的雙肩滑下,慢慢的向下滑。
看到她右肩上一塊紫紅色的胎記時,徐氏渾身震顫著,緊緊的盯著看,那流了一夜眼淚已乾枯的雙眼,瞬間溼潤了。
實在……奇妙,簡直……不可思議。
過了片刻,徐氏很輕的道:“天還是有點涼,回屋再沐浴。”
聞言,甄璀璨迅速的穿好衣袍,羞怯的抱著身子蹲在溪邊。
“你家裡還有什麼人?”徐氏埋頭繼續編席。
“就只有我一人。”甄璀璨輕嘆道:“我也沒有親戚可以投靠,無處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