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華琅撫琴,顧景陽弄簫,目光交聚,不需要言談,便心領神會,琴聲婉轉,簫聲悠揚,相輔相成,珠聯璧合。
衡嘉守在室外,不覺聽得入神,禁軍統領武寧不知何時來了,低聲問道:“聽說謝家女郎來了?”
衡嘉低聲道:“若非如此,陛下哪有這樣好的興致?”
武寧是武將,對樂理不甚瞭解,聽了半晌,不明就裡道:“合奏的是什麼?”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衡嘉答道:“是長相思。”
第12章 誤會
陛下近來心情轉好,連月來為此戰戰兢兢的朝臣們,總算是鬆了口氣。
天威難測,倘若君主陰晴不定,朝臣們的日子也難過。
昔年鄭後當政時,曾以種種緣由,撲殺重臣逾十人,宗親更是數不勝數,前車之鑑,難怪他們為此提心吊膽。
謝允官居門下省給事中,掌駁正政令,校訂功過,正逢門下省將去歲官員遷貶諸事統計出來,因為此事原就由他主理,侍中裴凜便令他將這份奏表送往太極殿去,倘若皇帝垂詢,也可應答。
謝允自無不應。
衡嘉往偏殿去沏茶,捧著往前殿去時,正遇上身著緋袍,丰神俊朗的謝家長子,停下腳步,笑問道:“給事中安?”
謝允同他向來沒有交際,畢竟宰輔之子結交內侍,無疑會惹人猜忌,見衡嘉如此,倒不失禮,向他頷首,道:“內侍監。”
衡嘉與他並肩而行,又道:“給事中是來拜見陛下的嗎?”
謝允輕輕應了聲“是”。
朝臣不好結交內侍,內侍其實也一樣,故而衡嘉只問了那一句,便停了口,到前殿門前去時,方才道:“給事中稍待,奴婢先去通傳。”
謝允客氣道:“有勞。”
……
顧景陽端坐椅上,正翻閱案上奏疏,便見衡嘉上前奉茶,道:“陛下,門下省給事中謝允求見。”
顧景陽手中御筆一停,道:“他怎麼來了?”
有郎官在側,聞言恭聲提醒:“陛下,去歲天下五品以上官員遷貶諸事統計,便是交由謝給事中負責的。”
“原來如此。”顧景陽將筆擱下,道:“宣他進來吧。”
謝允還很年輕,丰神俊朗,氣度斂和,更多是肖似謝偃,而枝枝鮮豔嬌嫵,俏皮靈動,面容則更像母親,可即便如此,仍舊能從眉眼之中,察覺出他們兄妹二人的相似之處。
顧景陽的神情不覺柔和了些,內侍呈上奏表,他翻開細閱,輕輕道:“坐吧。”
謝允應聲,另有內侍搬了矮凳來,他便垂眼落座,靜待皇帝垂問。
奏表很長,有數十頁之多,顧景陽靜靜翻閱,內殿中自然無人做聲,唯有紙張翻起的聲音,不時響起。
現下正是五月,天氣已經有些熱了,內殿的窗扇洞開,有和風伴著鳥鳴聲,依稀傳入耳中,謝允坐的久了,再聽殿外鳥鳴聲,下意識側目往窗外看,再回過頭時,目光掃過東側架上擺放的那柄劍時,眸光一顫,忽然頓住了。
那柄劍名喚太阿,乃是皇帝隨身的天子劍。
謝允先前也曾在皇帝身邊做過郎官,後來才調任門下省,自然識得這柄劍,只是那時候,劍柄上尚且沒有現在佩的這枚玉墜。
他打量了幾眼,總覺得這枚玉墜有些眼熟。
……倒像是枝枝幾年前過生辰時,外祖父專程送的那枚,連玉墜下的穗子都一模一樣。
若只是玉墜,相似也便罷了,可連底下穗子都一樣,便由不得人不多想了。
枝枝的玉墜,怎麼會在陛下這兒,還被佩到太阿劍上了?
難道……
饒是謝允素來端和,驟然發現此事,也是心中駭然,面上變色。
顧景陽將那奏表翻了大半,方才停下,喚道:“謝卿。”
謝允心中驚駭,尚未回神,一時竟未應答,郎官微覺詫異,低聲提醒道:“給事中,給事中?”
謝允回過神來,便見皇帝正垂眼望著自己,背上生汗,心中凜然,忙道:“臣在。”
顧景陽見他盯著那枚玉墜出神,也能猜度幾分,淡淡一笑,道:“朕有些不明之處,要你細講。”
謝允道:“陛下請問。”
這一問一答,幾番往復,便是大半個時辰過去,謝允應對自如,心中卻愈發躁動不安,見皇帝不再問了,方才鬆一口氣,低頭飲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