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二兄報仇雪恨的三皇子了。
再抬眼瞧他,他的面容就在自己的頭頂上方。他的相貌與此地沿海一帶的人大有不同,此地人大多眼窩深,顴骨高,嘴唇厚而突,他則劍眉星目,目光深邃,鼻樑高挺,品性如何暫且不作評論,就相貌而言,可謂是風流倜儻,管保迷死人不償命。而他此刻正低著頭看著自己笑,外人看來,必定會以為他與自己調笑。不過,他的確是在與自己調笑。
青葉直到看見他的一雙眼睛,心裡一個激靈,這才想起那日笑自己為對門高掌櫃通譯的是他,前些日子到自家吃飯,一頓飯被甘仔敲了十兩銀子的彷彿也是他,一身冷汗便悄悄地冒了出來。怪只怪自己除卻盧秀才以外從不正眼看其他男子,在她看來,這天下男子除了盧秀才,臉其實都長得差不多,是以才沒有一眼認出他來。
想起盧秀才,青葉心內湧上一陣陣的甜酸與愧疚,好不容易才斂了心神,暗暗思索脫身之計。思來想去,便問那三皇子侯懷玉:“貴庚?”
懷玉不曉得她為何會如此問,不由得好笑,答道:“二十五。”頓了頓,又道,“十月裡生人。”
“我跟你同歲,不過是九月頭上的生日,不多不少,剛好比你大了一個月,唉——”青葉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對於男子來說,二十五歲正是大好年紀;而女子到了這個年紀,則算得上是人老珠黃……”
“你到底想說什麼?”他問。
“我想說的是,”青葉嘆道,“公子你還年輕,阿姐我卻已老了——不若你先放下阿姐,讓阿姐去找老闆娘給你另尋幾個年輕貌美的來,可成?”
懷玉笑得胸膛震顫,一句“不成”還未說出口,侍立一旁的春菜賭氣插嘴道:“青葉姐姐你不是還有一個月才到十九歲生日麼?前兒我還聽芳阿姐姐同甘仔說起要給你過十九歲的生日來著。”
青葉本來就已經垮了許久的臉立時僵住,面上紅一陣白一陣,不顧頭頂上懷玉吃吃亂笑,冷冷看向春菜道:“你倒會說話,若是你老闆娘朱琴官知道,也定要誇你兩句的。”見她變了臉色,又冷哼一聲,“我聽聞你的名字叫做春菜,還以為你是倭國來的女子呢,你竟然是假冒的麼?”
春菜知道自己一時失言,闖了大禍,若是壞了神仙浴肆的名聲,那朱琴官可不是省油的燈,到時丟了飯碗還是輕的,小命不曉得還能不能保得住,心中恐慌不已,一雙眼看看青葉,再瞅瞅懷玉,兩隻手不住地絞著衣裳。懷玉又哈哈笑了一通,倒未發怒作難,只揮手道:“下去罷。”
青葉生了氣,使出勁來賭氣掙扎道:“我不管你是誰!我褚青葉乃良家女子,並不曾賣身給這神仙浴肆為奴為……你若是再不放開我,我便要到官門告你逼良為……讓你聲名狼藉!”
懷玉俯身向她耳邊道:“不若我教你一個好法子,”指著角落裡一名懷摟個幾近半裸的女子啃個不停的男子道,“那人是浙江巡按監察御史林炳生的二兒子,不若你寫了狀紙或血書一封,叫他捎帶回去給他老子,如此豈不便宜?”
他俯身說話之際,有意無意地在她脖頸間輕輕嗅了數下,青葉一身寒毛霎時根根豎起,又不敢看那林家二公子的醜態,遂緊緊閉上雙眼,身子盡力往外掙。
適才沐浴時千不該萬不該用了珠仙叫人送來的澡豆與面脂等物。來人將這些東西交付與她時,還再三說這澡豆與面脂市面上買不著,乃是宮造之物,最是難得云云。她若是知道今日有這一遭,她便換了平常燒菜時穿的衣衫,再燎一身的煙火氣來燻死他才好。
懷玉在她頭頂默然,她也不語。二人靜默有時,青葉睜開眼,開口低聲道:“你若放我走,今後去我家吃飯,我算你便宜些,不賺你銀子,可成?”
懷玉在她頭頂又低低笑了一通,末了竟然應了一聲:“成。只是酒也不能摻水。”隨即將她放下,拍了拍她的手臂,說道,“快回去罷。”
這還用他說?她比適才那兩個飛毛腿老媽子還要快上幾分,早已三兩步飛奔到門外去了,奔出門之前,眼睛的餘光瞥見二皇子從浴池內懶洋洋地爬上來,口中與懷玉取笑道:“那個飯館掌櫃到底好在哪裡——”
青葉跑回家中時,心還砰砰跳個不住。
她真正認識懷玉時的情形大抵如此。
次日,青葉關門歇業一日,朱琴官少不得要來賠禮道歉一番。青葉將她帶來的禮物留下,把她人趕了出去,不許她再踏進七里塘人家一步。之後的一段日子倒並沒有什麼麻煩事,懷玉接連數日並未到七里塘人家來,倒是二皇子懷成來了一趟。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