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死不瞑目。
浪裡滾才死,結月潤也來了,結月潤涕淚交流,雙目赤紅:“盧娘子——你害我身受重傷,殺掉我手下無數!我如今大勢已去,唯有切腹向岳父大人謝罪了!只是,我死之前,要殺掉你墊背!我到陰間也要找你作陪!呀——不孝不義之女,你個阿呆!你給我納命來——
他高舉倭刀,向她奔來,盧秀才武藝不及他,攔他不住,她唯有閉上眼受死。忽然,結月潤身子往前一撲,栽倒在地,再也動彈不了了,原來他絆到水中的一個老木樁,倒地之時,被一根尖尖樹枝釘入腦袋。倭寇頭子結月潤他也口吐白沫,七竅流血,死不瞑目。
大水越來越深,眼見要淹到人的胸口了,她便哭道:相公,我沒有力氣,走不動,你還是拋下我,走些逃命去吧!莫要讓我拖累了你!
盧秀才吼道:青葉——
錯了,應該是娘子。
盧秀才吼道:娘子!我怎會拋下你一個人!咱們便是死也要死到一處——
青葉跪直了身子,慢慢抬頭,她臉頰緋紅,眸子裡柔情滿滿,一開口,愛嬌甜蜜得使室內二人皆驚了一瞬:“不是人家不願意招,委實是不敢說……那倭人逼人家下毒,可是殿下你,殿下你玉樹臨風,一表人才,又是個大大的英雄,人家再是糊塗,也不會作出不利於殿下你的事。自然,他給我的毒…藥也早早地叫我給丟了……至於那倭人所說的話,想來是出於怨恨,想借殿下的手殺我而已,殿下怎好相信那倭人所說……總之是人家錯了,求殿下饒過人家這一遭兒,人家下回再也不敢再犯了,殿下——”
顫著嗓子說完這一通話,又膝行幾步上前,一手去拽馬鞭,一手去拉他的衣袖,順著衣袖又抓住了他的手掌,再慢慢抬頭看他,面上神情無辜又天真,小眼神可憐又可愛。總之,怎麼招人疼愛怎麼來。
他半垂了眸子看她,眸色極黑極濃,神色莫測。半響,方笑問:“你當真是這般想的麼?”
她極其堅定地點了點頭,隨即又裝作不敢看他眼睛的樣子,含羞帶怯地垂首,再慢慢地將腦袋頂到他大腿上,拉著他的手卻沒有鬆開。二人的手心都有微微潮意。
嬌羞垂首的青葉在心內暗暗讚了自己一聲:太他孃的嗲,嗲是嗲得來,只怕連朱琴官看見都要害怕。
他打量她許久,順勢反握住她的手,說話之前,先嘆了口氣,笑了笑,道:“你怎麼跟三歲小孩兒似的,看著精明,實則傻得不行,心思又太容易被人猜透……也罷,你的過往,我不再追究,你今後便跟著我罷。”
不對,這同她原先設想的不一樣。難道是因為她這並未露香肩、也未坦酥胸的美人計用得太過高明?
她原先是這樣設想的:她一發嗲,他必然要心軟,多多少少,總會生出些憐香惜玉的心思來,而後必然會對她說:罷了,褚掌櫃的你還是先回去罷,我自會派人查明此事,看來你是為倭人所迫,實怪不得你。你一個女孩兒家,這幾日來已受了許多的驚嚇,我也不忍再責罰於你,便先放過你這一遭罷,只是下不為例。可記住了?
她便也會感恩戴德地說:是,記住了。謝殿下恩典,你老人家大恩大德,小女子我牢記心頭,終生不敢相忘。我再也不敢到殿下跟前招眼,惹殿下煩心了。我今後老老實實地縮在家中再不出來惹禍了。你老人家若再去七里塘人家吃飯,我拿人頭保證,酒裡是一滴水也不敢再加了。
卻不曾想他竟然還敢將自己留在身邊,阿彌陀佛,他難道是個不怕死的傻子麼?她一驚,眼中柔情與面上緋紅之色瞬間消去,傻傻問道:“殿下的話,我有些不懂……殿下難道還敢讓我燒菜煮飯麼?”
他笑道:“你做我的譯官罷。”她一呆,面上的血色漸失,慢慢變白,他伸手撫上她的臉,挑起眉頭,又是邪邪一笑,“哦,我忘了,本殿下我玉樹臨風,一表人才,又是個大大的英雄,想來你心裡對本殿下我已傾慕許久。比起譯官,你大約更願意做個為本殿下我鋪床暖被的人,是麼?那麼……你便二者兼任罷!”
青葉想把手從他手中掙脫開來,掙了兩下,沒掙出來。她咬了咬嘴唇,澀澀問道:“若是我不願意呢?”
“藤原青葉,”他怪好笑似的捏住她的下巴,直直地看到她的眼睛深處去。他眼神兇狠,偏語氣溫柔得要命,“你覺得你還有的選麼?”
青葉心中震動,猛然垂下頭,躲避他的目光,身子卻止不住地簌簌發抖,兩手死死地攥成拳頭,顫著嗓子問道:“你憑什麼這樣對我!你憑什麼這樣對我!僅僅因為我是倭人之女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