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衚衕口,恰巧看到天山茶館的夥計採買茶葉回來,一面走,一面哼著小調兒,見到青葉出來,忙把她攔住,本張口想問她可聽說轟動京城的倭奴國使臣被殺慘案,若是沒有聽說過,他便可以為她演說一番。
丁火灶在青柳衚衕內過了這一段日子,對衚衕口兩旁的鄰居都是知道的,看他兩眼放光,曉得他大約要說這件事情了,怕他嚇著青葉,使得青葉又要為懷玉擔心,忙在後面向他打手勢,示意他閉嘴。夥計心裡有些失望,轉身便要走。
青葉問他:“你看見我家花貓了不曾?”
夥計稱沒看見。青葉心下失望,無精打采地同他說了一句:“你這回茶葉倒買了許多。”
夥計撓頭笑道:“這兩日咱們家生意好得很,一大早便坐了好幾桌的大漢。只有一條不好,這些人要一壺茶水,一坐便是大半日,也是愁人。”
青葉扭頭看丁火灶,丁火灶小聲道:“是殿下臨走時安排的,怕嚇著你,都去茶館裡坐著了。”
青葉忽然想起一事,問他:“那些倭人使臣都走了麼?”
丁火灶抬頭看天,道:“這個時辰,只怕早上路了。”的確,這個時辰,黃泉路已走盡,奈何橋也過完,只怕連孟婆湯都喝下肚了。
青葉心下一鬆,悄悄地吁了一口氣,轉眼又想起了懷玉,遂問:“他若被關在天牢裡,他的王妃怎麼辦?咱們青柳衚衕不會有事麼?”
丁火灶豎一根手指頭指著頭頂,湊過來與她悄悄說道:“那一位快不行了……眼下正忙著旁的要緊事,咱們青柳衚衕一時半會的倒不打緊。”覷了覷青葉的臉色,又道,“殿下並未關在天牢裡,而是被貶為庶人流放了。至於王妃,她自然也要隨了殿下一同前往……王府被抄了,路上伺候的人一個也沒有,苦著哪,姑娘別問啦!我這許多日子都是在青柳衚衕,外頭的事情我也不大曉得,待明日得了準信兒再同你說。”
他生怕青葉會拈酸吃醋,不敢全說。果不其然,青葉汪了兩眼的淚水,伸手扯下一枝柳條,恨恨地揪下柳葉,撒的滿地都是,柳葉揪扯完,酸溜溜地說了一句:“誰吃不來苦?有什麼了不起?”過了一時,卻又說,“有人相伴上路,哪裡苦了?我看他日子好過得很。”嘴裡這樣說,心裡卻曉得他都是為了自己才會落到這個地步,心內酸楚難言,偷偷擦了兩把眼淚,看了一會玉官,唸叨了一會青官,悶悶地回去了。
二皇子被關及三皇子被流放一事因為過於突然,京城內尚無幾人知曉,但倭奴國使臣二十餘人被殺一案卻傳得沸沸揚揚,不過一夜之間,京城內已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因行兇之人覆以兇惡假面,未以真面目示人,便有上了年歲的老人說行兇之人其實並不是人,而是陰間來的勾魂判官。這些倭人平素作惡多端,這才被勾了魂的云云。否則誰有那本事能在一夜之間將三二十個會武的壯年男子誅殺一光?否則那些倭人的居所內的金銀及許多值錢的寶貝怎麼沒有見少?這世上,誰能看見小山堆一樣的金銀而不動心?只有鬼才不動心。
這話傳的多了,京城人無有不相信的,見面便要先感慨一句:“咱們這鬼真兇惡!”
而官府似乎也預設了民間的這一說法,並未下力氣去追查兇手,只把被殺的一群倭使臣的頭顱與屍身胡亂配了對,草草地縫上去,拉到亂墳崗裡埋了。此案便算是了結了。
三月廿三日,皇帝終究不放心阿章,派人將他接進了宮,與他同吃同住,寢殿內從早至晚十二個時辰皆有三兩個小方脈科國手守著,所開的方子,所煎的藥,皇帝也都要一一過問。
也是這一日傍晚,二王妃文濤忽然得了急病,尚未等到太醫趕到,便香消玉殞了。因世子阿章正病著,怕擾他養病,他母親病逝這一訊息自然是要瞞著他的;而懷成還是關在宗正寺內,也是不知曉自家出了事,自然連王妃的最後一面也未見著。
同一日,皇帝急召數名重臣入宮議事,褚良宴卻不在其中。其後,由這寢殿裡傳出數道旨意,皇帝以雷霆萬鈞之勢將三皇子懷玉的黨羽貶的貶,黜的黜;更令人吃驚的是,先皇后一族不知何故竟也遭了殃,數名趙姓公卿流放的流放,抄家的抄家,反倒是一些底層的芝員芥吏未受到牽連。一時之間,朝野上下震動,人人自危。
長樂宮內,烏孫貴妃已連連哭了一整日,眼睛幾乎不能視物,妹史等宮人苦勸不住。至晚,忽然止了哭,帶上妹史去皇帝的寢殿看望皇帝,皇帝不見。烏孫貴妃脾氣上來,不哭不鬧,只守在殿前不走。
☆、第119章 侯小葉子(五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