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容長一不一時便過來唸叨一句:“陛下,外頭起風了。”一時,又過來問一聲,“陛下,天陰下來了,看情形,只怕要下雨,可要為貴妃送一把傘去?”
皇帝惱怒,遂命人將貴妃帶進殿內,道:“你若是為你那好兒子求情,還是免開口的好。”
烏孫貴妃搖頭,在他身畔默默坐了許久,方才開口說道:“我並不是為他求情才來的,心裡更不敢為此怪陛下,不過是各人的命罷了。”
皇帝看了看她的一雙腫眼泡,冷笑道:“你日夜為他難過,可他卻不見得為你這個做母親的著想。”
貴妃道:“他人都不在了,再說這些也是無益……我上一回聽人家說起過京郊的碧雲寺,聽聞那裡倒也還好,我想著……”
皇帝問:“你要自請出家?”
貴妃點頭。皇帝復又冷笑:“你們大約對朕都厭煩透頂了,一個個的想著遠走高飛……說不敢生氣,卻敢來擺臉色,拿出家來報復朕。”
貴妃聞言便又哭了出來:“玉哥兒成了罪人一個,我這個生身母親也難辭其咎。如陛下所說,都是我素日裡言行無狀,教壞了他,才使得他走上這條絕路的。我如今哪裡還有臉佔著長樂宮,被人喚一聲娘娘?若是陛下准許,我明後日即刻動身出宮。”言罷,替皇帝仔細掖好身邊的被褥,起身對皇帝款款拜了一拜,道,“陛下請準臣妾出宮修行,陛下保重,臣妾回去了。”轉身便欲退下。
她才要走開,卻被皇帝從身後一把拉住。皇帝拉著她的手道:“朕給過他機會,他卻並不放在眼裡,朕尚且在世,他便敢如此,他這是要逼死朕……”將貴妃拉回來,流著淚道,“朕只怕就在這一段時日了……等朕殯天后,你若要去那裡便去罷,朕曉得你受了一輩子的委屈,心裡有怨氣。”
貴妃霎時又紅了眼圈,與皇帝相對無言,各各垂淚,然而心中始終是怨恨,略站了一站,還是掙開皇帝的手,回宮去了。皇帝閉目假寐,心內傷感不已,也不知過了多久,將要睡著之時,忽聽有急促腳步聲行來,睜開眼睛一瞧,卻是容長一。容長一急急而來,手中託著一封信函,上頭粘有三枚鳥羽,卻是漠北來的加急軍報。
皇帝一驚,自容長一手中接下軍報,欲要啟封,爭奈手抖,遲遲未能開啟函套。容長一便從皇帝顫慄的指間將這軍報重又接過去,裁開來,從中取出軍報,展開,雙手奉與皇帝。皇帝不過略掃了一眼,面色剎那間轉為灰白之色,而面上失卻的鮮血卻從口中突然噴湧而出,濺得面前的容長一身上點點滴滴,盡是紅痕,可謂觸目驚心。
容長一轉身欲要去傳太醫,皇帝拉住他的衣袖,費了好大的力氣,方才說出一聲:“快!快!叫人去追那逆子回京——”話音未落,已向後一頭栽了過去。
懷玉清晨被押解出京,至晚方走了二百里地。皇帝派出去的人馬不過一個多時辰便追上了他,將他帶回宮內。
其時,皇帝已不能起身,只在榻上歪著,聽得有人說“罪臣恭請陛下聖安”時,方才慢慢睜眼,一身布衣的懷玉已跪在榻前,皇帝把手中的加急軍報往他臉上猛地一擲:“逆臣賊子!你做下的好事!”
懷玉早已知曉軍報上的內容,卻還是從地上撿起軍報,略略掃了一眼。
漠北自古以來便有大小部落無數,其中有鮮卑一族最強,這一族的人數有數萬之多,因不事生產,紡線織布一概不會,卻又不願意在沙漠裡吃沙子,於是成日裡琢磨著搶現成的。幾萬人來搶漢人東西的時候,都是漫天煙塵,鋪天蓋地,每回漠北古城的守城官兵一見這些人來,只能丟盔棄甲落荒而逃,壓根無法抵擋。這個情形一直持續到懷玉出現。
懷玉在去鎮守漠北的那幾年裡,與鮮卑族早也打,晚也打,月月打,年年打,大戰小戰幾乎未有停息過。其實他的兵力並不算多,也就兩萬來人,但與鮮卑一族作戰時,卻能十戰九勝,以至於後來鮮卑人一聽說他的名字便頭疼不已,往往不戰而逃。
他能勝多敗少,一是手下的兩萬鐵騎裝備精良,個個驍勇善戰,二是他時常耍陰招壞招。鮮卑人來襲時,備好大堆財物,擺在外面,等對手下馬哄搶財物時,他就帶人突然攻擊,鮮卑人措手不及,只能等著被砍殺;而夜間偷襲鮮卑人的帳篷等更是家常便飯。
因為他在漠北的那幾年裡把鮮卑人折磨得生不如死,鮮卑族的單于呼提拉的老婆兒子都被殺光,以至於到頭來只剩了孤家寡人一個,實在混不下去,只能棄了漠北這一塊風水寶地,帶上所剩不多的幾個手下族人,別處發財去了。
而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