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飯而已,何至於這樣。下回你再請我吃不是一樣?”
青葉還要再說話時,樓下蹬蹬蹬跑上來一個人,卻是夏西南,他一眼瞧見青葉,咧嘴笑道:“好姑娘哎,叫咱們好找!連醬菜鋪子都去了,快走快走,那一位還等在下面呢,今日跑了許多冤枉路,只怕要發火。”
青葉拎起夥計適才為她包好的魚頭魚尾,朝王春樹道了一聲謝,轉身隨夏西南下樓去了。
她下樓後,王春樹單手支頤,把玩手中酒杯,漫不經心地探頭朝樓下看了看。她已走到了門口,門口果真有一個人等在那裡。那人負手而立,因天色已暗,看不清相貌如何,只能看得出身量頗高,比她整整高出一個半頭。她一看見門口那人,立時蹦蹦跳跳地跑到他身邊,仰首對他且語且笑,像是極為高興的樣子。
那人伸手牽住她,拉著她便走,口中說著什麼話,伸手指頭朝她額頭戳了下,像是在訓斥不聽話的小孩兒一般。她等那人訓斥完,不知是否生了氣,竟然踮了腳伸頭去咬那人的肩膀,那人扯她的腮幫子,把她從肩膀上拉開來,朝她額頭上彈了一下,其後卻又隨手為她理了理被風吹亂了的劉海。
王春樹覺得頭微微的有些暈眩,擱下酒杯,招來夥計會了賬,慢慢下了樓。夥計看見,忙上前來笑道:“王公子這桌還有一道清燉鰻鱺湯要燉許久,眼下還未好呢。”
他擺了擺手:“罷了,不要了。”
出了門口,清涼的夜風吹來,心口卻是一陣煩躁,適才不知不覺間有些喝過了頭,此時便覺得一陣頭重腳輕,但回家的路卻還認得。往左直走,第二條路口往右拐便是,總共不過一里半路,正好可以解解酒。然而鬼使神差地,腿卻朝右邊拐了過去。適才,她同那個等她的人便是朝右走的。
她與那人走在前頭,身後還有兩三個隨從跟著。王春樹扶著頭,混在行人堆裡慢慢地往前走,不遠不近地跟在那二人的身後。明知道此舉有失妥當,失了自家的身份,然而還是管不住自己的腳。
不過片刻工夫,到了一個不起眼的衚衕口,她停下腳步,喚來兩隻野貓。他便也停下,假裝看天山茶館的招牌,豎著耳朵聽衚衕口的動靜。夜色昏暗,街上行人穿梭來往,這一路,誰也沒有留意到他。
兩隻野貓蹲在她的腳下極其香甜地吃著她帶來的魚頭魚尾。原她要這個來是派這個用場。
她喂好貓,同貓說了幾句話,話語被風送進他的耳朵裡,清清楚楚。她叫那兩隻貓不要往大街上跑,來往馬車太多,不小心要被軋到的,還有壞人也多,不留神要被捉去殺肉吃的云云。等她交代完,站起來再去拉那個人的衣袖時,那人卻躲開兩步,口中嫌棄道:“摸過貓不許再碰我。”
她便笑:“偏要碰你。”呵了呵手,追上去,往那人身上亂摸,與那人鬥著嘴,拉拉扯扯地往衚衕深處去了。
他怔怔許久,直至茶館裡的夥計出來問話時,這才回過來神,隨了夥計進了茶館,被引到樓上雅座坐定後,要了八文一壺的御貢福建極品大紅袍。少時,茶上來,夥計殷勤地為他斟了一杯。他吹了吹飄在茶水上長長短短的茶葉梗與渾濁的茶葉沫,抓出幾塊碎銀子丟到那夥計送茶的托盤上,笑問:“這衚衕裡有人家住?不知是些什麼人……我也住在這條街上,卻不知道還有這樣一個地方。”
夥計喜不自禁,將托盤夾在胳肢窩下,哈了腰,殷勤笑道:“這衚衕名為青柳衚衕。早幾年有人住過,後來空關了幾年,近來又有人出入,是個極美貌的年輕女孩兒,想來是換了主人了……咱家的婆娘同那個女孩兒說過話,只說是投親來的……她親戚怕是個了不得的富人,否則怎麼能買得起那裡頭的宅子?咱們平日裡只能看到她與一個使喚的婦人走動,她那親戚卻不大看得到。”
其後便再也問不出什麼了。御貢的極品大紅袍入幾乎不了口,他便又慢慢下了樓,在茶館門口站了站,吹了一陣子風,酒是全醒了,心中卻生出些莫名的怒氣與失落。竟然不知道她是這樣的容姿,若是知道,若是知道……只怕當初也還是會退親罷。畢竟,這種人家,怎堪良配?卻怪不得他。
然而她這樣的容姿卻還是輾轉流落到京城,被人家稱作是姑娘,梳著未成親的女子髮式,被人金屋藏嬌於此,大約連個名分也沒有,怕是連外室都不如。當然,她出身與家世擺在那裡,又被退過親,已是名聲在外,想來也只有這一條出路了。可嘆可憐,可憐可嘆。於她而言,只怕這已是最好的出路了。
再次見到她,是三日後的事了。他同三五個同鄉來喝酒,因人多,便要了一間包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