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門前撒潑,我定要打他個滿地找牙!一個倭奴而已,惹惱了我姓高的,我叫他吃不了兜著走!”
圍觀眾人只管七嘴八舌地問青葉:“這倭人到底說了些什麼?”
青葉便耐著性子做了這譯官,向眾人道:“他說他買了這玉墜是回家送給他意中人的。他意中人的爹孃嫌他家貧,不願將女兒嫁與他,他為有一日能娶到心愛的姑娘,便發憤圖強,遠離家鄉,萬里迢迢地從倭國坐了船到咱們七里塘鎮,來時還有好幾回遇著風暴,險些兒掉到海里餵了王八——”
倭人又道:“姑娘,你替我同他說,若是今日不退還我銀兩,我今日便不走了,叫他生意也做不成!這老殺才欺人太甚!”
青葉又譯道:“他在咱們七里塘鎮做了半年的苦工,日夜做活,累出一身傷病才攢下這三五十兩銀子,原本打算這兩日回家鄉去求親的,心裡又想著買一樣禮物回去送給意中人,便一咬牙,花了大半積蓄買下這個玉墜,誰料……”
圍觀眾人頓時唏噓不已,有幾個心軟的已悄悄舉了袖子拭淚,其餘的則滿臉鄙夷地看向高掌櫃那一夥人。高掌櫃的兩個老婆原本來一臉殺氣地為自家男人壯膽架勢,此時再見那倭人一身破舊衣裳,滿面焦急氣惱之狀,便也心軟的不像話,口中齊齊嘆息。
倭人見眾人眼含同情看向自己,心中得意,便問:“姑娘,這老殺才怎麼說?”
青葉還未及答話。高掌櫃口中乾笑兩聲,已上前挽住倭人的手臂,道:“兄弟,你真是世間少見的痴情男兒,走!先到咱家吃頓飯再說,玉墜的事,好說!”
青葉向那倭人道:“他昨日眼花看錯了,先請你吃頓飯賠禮,銀錢自然也會賠與你。”
倭人喜出望外,與高掌櫃的勾肩搭背,雙雙走了。
圍觀的眾人心中都覺得圓滿不已,於是擦著眼角,感慨著嘆息著,各回各家去了。
☆、第4章 褚青葉(二)
青葉見眾人散了,才要轉身走開,卻見身後不遠處一個年輕男子並一個文士打扮的老者看向自己。老者且笑且搖頭,年輕男子則操著雙手,歪著嘴角,面上似笑非笑,如有嘲諷。
青葉曉得大約是碰著懂倭語的人了,心下微微詫異,又有些被人窺破心事的難堪,遂冷冷地向那老者及年輕男子撇了一眼,轉身跨入街對面的自家去了。
懷玉看她閃身入內之處竟是一家小小的酒樓,酒樓門面古樸,門口有一簇黃花菜及幾株銀杏樹,從屋簷下垂下一塊半舊的布幔,上書“七里塘人家”幾個大字。
這年輕男子便是懷玉,老者則是他的幕僚劉伯之,這劉伯之浙江餘姚出身,早年又在四夷館教習過幾年倭語,是以這回懷玉南下也帶了他隨行。
懷玉見劉伯之嘆息個不住,心內頗不以為然。本來他也同圍觀眾人一般,為這一段極其悽美極其動人的故事暗暗地唏噓了一下,後得知那女子不過是胡言亂語,便有些啼笑皆非道:“不像話。”又笑,“我聽聞江浙一帶的漁民商販因常年與倭人打交道,人人都會幾句討價還價與罵人的倭語,那女子便是通倭語,膽子大了些,性子伶俐了些,先生又何至於此?”
劉伯之搖頭道:“叫臣吃驚的不僅僅是那女子的大膽,而是她的一口倭語,她的倭語斷然不是從只曉得燒殺搶掠的粗野倭人及此地的漁民商販那裡學來的;適才,她與那倭人只說了一句話,卻用詞文雅,發音純正,臣猜想,教她倭語的那人斷然不是尋常人等。”
懷玉笑問:“那她比之先生如何?”
劉伯之笑道:“臣自愧不如。”
懷玉也笑:“果真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
青葉進了自家酒樓,天色已晚,客人卻僅有三兩個,小夥計甘仔正忙得不可開交,他既要端茶倒水,又要到後廚忙活。見著青葉進來,便埋怨道:“姑奶奶,你怎麼捨得回來了?”看見青葉手裡拎的黃米糕,不由得皺眉,口中嫌棄道,“又去了?”
青葉笑笑,將黃米糕塞到甘仔手裡,伸手從櫃檯後取過一方帕子;將頭髮包好;自往後廚去了。
甘仔隨後也跟了進來,嘴裡嚼著黃米糕,說道:“今兒你不在時,你那親戚菊官又來了。”
青葉“哦”了一聲,並不答話,只管手腳麻利地忙活。外頭的客人點了清蒸魚,白灼蝦,清炒菜蔬,都是些不費事好料理的。
甘仔嘿嘿笑道:“我把她攔在門外,不讓她進門,誰料她啐了我一臉唾沫,我作勢要哭喊吵鬧,她才不情不願地走了,說明兒還來,末了將咱們門口溜達的雞捉走一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