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婆因我而死的那一刻,以前的阿斐便已經死了……”
“所以芃兒……”
“你不要怕我,我已經不會……”
他話沒說完,乾澀一笑,一轉頭,兩行眼淚簌簌直落下來。
如果可以,她很想抱抱他,他是阿斐啊,是永遠不問任何理由和她站在一起,全心全意只為維護她的阿斐。
他唯一的過錯,無非也就是:他愛她……
雖然她知道,她不能。
“阿斐,”她站在他面前,風把她的臉頰吹的有些發紅,一雙眼睛亮如星辰,閃動誠摯而懇切的光,“不管我們前面有過怎樣的過結,但……你永遠都是我的親人,是我和安哥哥的家人。”
似乎想令面前的他不要再如此自怨自艾,她甚至上前,想要握住他的手:“而且,阿斐,你還是我們的救命恩人,如果沒有你,我們現在肯定凶多吉少,保不保得命還不一定……”
不提及遭遇土匪之事還好,一提及,面前的軍官面上狠戾之氣頓生,一字一句說來都頗有些咬牙切齒:“化佛山楊天福,二當家銅屍趙若塵,終有一天我會將他們一舉殲滅,挫骨揚灰……”
“他們偏偏招惹了不能招惹的人,必須是找死!”
面前鮮然還十分年輕的男人,明明五官十分挺秀,但他不笑的時候,嘴角自然朝下,頓時渾身有種陰冷之氣。
陳芃兒不由縮了縮脖子……
她其實還是懷念那個記憶裡笑起來英氣勃勃,一口白牙的少年,而現在站在她面前的、這樣的阿斐,已然長大了。
陸安回來的時候已是傍晚時分,本來晚上一定會有宴請,但他說自己有傷在身,飲不得酒,夫人在家也記掛他,所以給推掉了。
當官職做到一定級別,不需要看人臉色的時候,自然可以不看。天大地大,一旦從省裡到縣裡,自然這裡他最大,所以他便早早回來,和陳芃兒偌大的餐桌面對著面,一人吸溜著一大碗過橋米線。
他右手還吊在脖子上不能動,左手拿筷子又實在笨拙,陳芃兒沒法,只能自己吃一口,喂他吃一口。他則一直在笑,似乎被她伺候,開心的很,卻也很聽話,乖乖就這麼吃下去了一大碗,想來是在勞累了一天,也的確餓了。
吃完這簡單卻熱乎乎的一餐,兩個人陽臺上相擁著去看洱海的落日。
彩霞漫天,當紅彤彤的夕陽終於隱去群山之中後,夜幕初落,雲水蒼茫,四野蒼蒼,他伸手把懷裡的她摟的更緊了一些,低頭聞著她的頭髮,問:“今天都做了些什麼?有沒有讓人帶你四處走走看看?”
陳芃兒搖搖頭,想了想,還是說了:“今天……我見了阿斐。”
他似乎並不為意,隨口問:“哦?那你們聊了些什麼?”
他們,似乎……並沒有聊什麼。
他,也只是陪著她在岸邊的小路走了一圈。
她其實很想問阿斐當初為什麼沒有在吳淞繼續讀書,而是來了雲南昆明的講武堂。但轉念一想,許是當初因為那件事,姑母想徹底斬斷他倆之間的瓜葛,所以便給他轉了學罷?
這事一提及起來,未免又會叫他想到當初……,想到老太太……,未免傷心,所以,陳芃兒到底還是沒有問。
所以,她只好實話實說:“也沒說什麼……,就是在湖邊走了走,閒聊幾句。”
陸安眉頭微蹙,嘴角彎起,含著一絲笑,卻輕搖著頭,好像有些不滿意:“我今天特意把阿斐留在這裡,就是想叫你們兩個好生敘敘舊。結果你們兩個怎麼這番好生客套,枉費了我一番心意……”
陳芃兒睜大眼:“是你把阿斐留在這裡的?”
怪不得……
阿斐肩負陸安的安保工作,應該對他形影不離才對。怪不得今天……
她審視的目光投向他:“你覺得我們兩個能聊些什麼?”
男人一笑,伸臂把她更往懷裡攏了一攏,吻了下她的額,微微一嘆:“阿斐對你素來有心結,雖然這些年過去,他也長大沉穩不少,但心結未解,終還是一憾……”
“他畢竟是我表弟,當年少不更事,對老太太的去世又一直耿耿於懷,始終鬱郁於心。這次我們相會,芃兒,你我夫妻恩愛,卻是更覺阿斐可憐。所以,我便存了一份私心,盼著他這回終能接受你是他表嫂這個事實,從而找回昔日那個無憂無慮、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阿斐……”
他的唇涼涼的吻在她的臉際上,口中喟嘆:“也許,還是我想的太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