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晚,銀裝第一次妝點紫禁城時已是臘月二十九,這一年沒有年三十,二十九便是最後一天。
外朝已經休沐,但漠南蒙古十六部,以太皇太后的孃家科爾沁為首,幾位公主和郡主所嫁巴林、敖漢、喀喇沁、阿霸垓、土默特等部落扎薩克首領悉數進京朝賀,場面之盛大數年未有。
自從三藩之亂察哈爾部背後捅刀為皇帝派圖海大將軍所滅後,這是漠南蒙古第一次諸王貝勒臺吉齊聚京城朝賀,另一邊相對平靜的漠北漠西蒙古中,喀爾喀右翼達爾漢親王、四子部落等也紛紛來朝。
而諸在保和殿叩拜的蒙古首領們心中也清楚一件事,厄魯特蒙古準噶爾部首領噶爾丹已經稱汗,十年時間他以天山北路為根據地,與藏區裡應外合先後攻下吐魯番、哈密,接著是阿克蘇、喀什噶爾、葉爾羌,最後控制伊犁統一天山南北。如今噶爾丹正在滲入內亂的喀爾喀蒙古並已將兵鋒深入甘肅地界逐漸逼向清朝此時的西路門戶嘉峪關。四十不惑之年的博碩克圖汗噶爾丹與三十而立的恩赫阿木古朗汗康熙遲早有一日會正面交鋒,今日的保和殿並非簡單的朝賀,而是蒙古諸部落在兩大勢力間做出自己的選擇。
清廷已經蕩平雲貴,且臺灣收復在即,而喀爾喀蒙古仍在廝殺,土謝圖汗正在劫掠扎薩克汗部,札薩克汗部已經在考慮向清廷求助。恩赫阿木古朗汗從康熙二十年開始頻繁出塞巡幸就已經在昭示他對已臣服且設立扎薩克制度的漠南蒙古之不放手,和對尚未臣服未設立扎薩克的漠西漠北蒙古的野心。
保和殿今日除了皇帝高高在上俯視蒙古王公,側左方還有一明黃龍袍的小人端坐,八歲的皇太子胤礽一直在忍著吹入保和殿的寒風,他小臉上全是故作鎮定的威嚴,直到最後一個蒙古王公退出的時候才忍不住搓了搓自己凍得通紅的手。
“胤礽,來。”皇帝向自己的愛子招招手。
胤礽跳下椅子蹦到皇帝身邊伸出雙手喊道:“皇阿瑪,兒子忍住了,一下也沒有亂動。”
皇帝很是滿意地點點頭,“胤礽今日做得很好,皇阿瑪像你這樣大的時候也是在這樣的天氣裡登基的。”
胤礽的雙眼瞬間被點亮,他滿懷憧憬和崇敬地問:“那時候也有很多人這樣下拜嗎?”
“很多,比今日多多了。”皇帝替胤礽整理了下朝冠,將他抱在懷裡說,“不信你等會兒去問問皇祖母,問問蘇麻喇嬤嬤。”
父子二人皆穿著朝服,衣服上的九龍張牙舞爪盡顯皇家威嚴,可紅牆白雪下父子二人一問一答卻溫馨難得。
皇帝一直抱著太子直到走進慈寧宮,慈寧宮裡從皇貴妃開始所有有冊封的嬪妃都已在場,除此外大阿哥以下七阿哥以上,大公主以下四公主以上,凡是能自己走路的孩子也都齊聚一堂。皇帝和太子就這般走進來的時候,突然滿屋子都鴉雀無聲,還是皇太后先說:“保和殿可冷?要不要過來先暖和一下?”
皇帝把皇太子放下來,先在正中跪下向太皇太后、皇太后磕頭,太子胤礽也在皇帝身後跟著跪下請安。接下來才是嬪妃皇子們請安的聲音,尤以大阿哥胤眩�釵��攏�甙⒏繽冉挪緩黴螄亂院篤鵠椿崧�徊劍�撬�勸啞叩鼙�鶉緩笥置��曇鴕殘〉牧�艿哪源�睦���
父慈子孝,這是康熙二十一年歲末的慈寧宮裡的場景,太皇太后看著洋洋灑灑、大大小小的親人,突然握住蘇麻喇姑的手顫抖地說:“真好。”
蘇麻喇姑聽見自家格格這句話眼圈一紅,回握住她說:“我早和您說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皇帝進屋後不一會兒就叫了散,今年正月初一安排了慈寧宮的大宴,但除夕他想和老祖母單獨坐一會兒。
他坐定後摘下暖帽歇了口氣說:“真累,孫兒真是怕了大年節了。”
“太子今日表現得可好?”
“很好,端坐在上一動未動,一點不像八歲的孩子。朕登基的時候還沒他坐得住呢。”皇帝輕快地笑了起來,滿臉皆是得意。
太皇太后敲了下他腦袋:“和你說多少回了慈父多敗兒,就這點事也值得你這麼得意,滿人不抱子,你今日怎麼這麼抱進來了。”
“胤礽到底還小,今天這大禮實在凍著了。外面下大雪朕就把他抱過來了。”皇帝搓了搓凍紅的手,眉角突然一揚,“明日孫兒會囑咐宮內大宴簡短些,您宴後再見見那些蒙古老人們。”
太皇太后頷首,替皇帝倒了杯熱水,“達爾漢親王班第說他們探聽到喀爾喀已經派人在漠西求援,他婉轉問了問朝廷有沒有動向。”
熱水劃過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