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邊他絕不承認的一波一波辱罵傳進來的時候,劉國建痛苦的閉上了眼睛,感覺到整個縣城如同有了生命,變成了鬼魅般的妖魔海洋,要把他這個小舟撕成碎片。不錯,這熟悉的街道、熟悉的百姓今夜變作了另外的樣子,整個縣城活了過來,而且在對著自己猙獰的撲了過來,推搡著他恐懼的靈魂。
兩個治安官夾著劉國建擠在馬車後座裡,坐了一排,在街上行進的時候,旁邊一個治安官朝外看著,笑著對同僚道:“整個縣城的人都出來了吧?黑壓壓的都是人頭。”另外一個沉默了一會,扭頭越過渾身還在顫慄的劉國建朝同事問道:“二仔,你說咱們這衝進衙門逮捕了所有人,這算造反嗎?”
“算個屁啊!張局長既然說話了,事情還有跑嗎?咱們局座平時不說話,一說話那就是對的!”那人說著低頭看了看身邊的劉國建,笑道:“誰叫咱們市長包庇嫌犯的?衙門怎麼能成匪穴呢?人人受造而平等,法律就是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誰叫都是神造的呢?錯了!錯了!我該死!我說錯話了!皇太子萬歲!皇太子高於法律!不過,咱們這是依法辦事,真正的忠君愛神,對吧?”
“是這個道理!”另一個人好像要說服自己蹦蹦跳的心,他叫道:“兩福建人還持槍拒捕呢!茶樓後院那小子還居然射擊官差,就是該死!”
二仔這時用手指敲著馬車玻璃窗對同僚叫道:“看!那邊張長老和李老闆他們也都來了,人家都是聰明人,又是咱們縣城公認耶穌入心的好人,這次事情要不是咱們的市長沒有理,人家也不會領著工人和民兵上來協助我們對吧?”
“對對對!張長老又虔誠又會做生意,他怎麼會做錯?”另一個人這時的聲音聽起來徹底放鬆了,他甚至笑了起來:“李醫生也來支援我們呢!李醫生來了,那就是耶穌站在咱們這一邊!見了陛下,怕也咱們有理!”
二仔大笑起來:“媽的!咱當然有理!李醫生在我屁股後面提著藥箱呆了一夜,結果居然沒有一個人死傷。而我打光了我的子彈袋,天知道我那些子彈都打到哪裡呢!愛人如己就是這樣,震懾罪犯就夠了,執法成功卻沒有殺人。”另外一人捂住肚子在樂,笑道:“咱們是有愛的警官,連咱們槍和子彈都是有愛的,不傷人,哈哈!”
“這秩序本來是我建立的!卻反過來要撕碎我?我不該想改變秩序的……”馬車裡的劉國建悲憤的嘆了一句,然後他猛地伸出手去,在嚇了一跳的二仔面前拉上了窗簾,然後在兩個警官中間弓下腰了,額頭壓在自己雙膝上,兩手死死捂住了耳朵,滾滾熱淚立刻浸溼了他的絲綢睡褲。
在心中狂亂的恐懼和痛苦中,劉國建艱難的回憶著:他接手的龍川縣城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的,那是一個貧困、破爛的縣城,刁民遍地,乞丐隨處都是,剛剛因為鐵路民亂,縣城被殺得血流成河,那時候他坐著滑竿進衙門的時候,平民看他的眼睛都是驚恐不安的,破爛泥地上的血還沒幹呢。
而現在不論貧富貴賤嘴裡都滿懷敬意的長老會,是不是也沾了那佔據縣城中心光彩奪目的中心教堂的光呢?長老會那時候不過是縮在縣城破敗四合院裡的教會,用一塊被蟲子蛀了的四方木板當名牌,禮拜時候信徒坐在歪歪斜斜的小條凳子。
是劉國建咬著牙勒緊褲腰帶,在這個破縣修三一廣場,修中心教堂,要把信仰擺在縣城的最中央,讓不認識基督的人一看都會肅然起敬,那時候他為了跟著皇帝走,真是一分錢也沒有貪墨過啊!
那時候的張其結和李廣西也不是現在德高望重的樣子:張其結算剛入城的鄉下土豪,留著一個扎眼的辮子滿縣城晃悠,得知這個人要修建一個紡織廠的時候,劉國建和張其結蹲在還是水坑的紡織廠和火車站地上研究工廠規劃。
很多地產主人還是劉國建幫著張其結說服購買下來的,那時候縣城人誰在乎張其結呢,不過就是一個去過西洋的鄉下人而已。倒是看見帝國大屠殺之後派來的縣令嚇得魂不附體,那時候的張其結何曾這樣傲慢呢,他滿嘴、滿嘴的“多謝大人!”“恩典難報!”呢?
而李廣西呢,則是一個油頭粉面的小開,因為開了個鐵釘廠就自以為中西貫通而得意洋洋的混蛋,天天端著一個鳥籠子,在衙門斜後面的鴉片館打 麻將、抽大煙。是劉國建勸他既然你是本地洋釘大王,和機械打交道,是不是升級工廠、製造機械零件呢?那時候的李廣西見了劉國建總要裝模作樣的用儒家禮儀抱拳鞠躬,還說什麼:“縣令大人就是我的恩師啊!”“我有今日都是縣令大人提攜的恩典啊!”
張局長那時候也不是現在這種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