陣悵然,開口回答時,聲音中亦帶了幾分幽涼:“往西南走,沿著龍首渠,去平康坊那邊看看吧。”
“是。”小宮女輕快地應了一聲,便鑽到車廂外通知車伕去了。
平康坊……時隔一年有餘,君平他還會住在那裡嗎?劉澈苦笑著搖了搖頭,把肩膀輕輕靠在車壁上,忽然覺得自己的這半生其實甚是可笑——當初年少輕狂,只以為一入宮門便有大好的前程唾手可得,再不必如尋常女子那般相夫教子、庸碌一生,為此,甚至不惜放棄了自己心中最念念不忘的那個人……然而,如今她與皇帝李隆基之間的婚姻又算是什麼呢?
走出一座圍城之後,又是另一座圍城。
此時,宋君平的確不在平康坊的宅邸中。長安東市最繁華處,倚玉樓上輕歌曼舞、紅袖招展,宋君平正坐在一間臨街的客房內,與許久不見的師弟蕭逸峰推杯換盞,把酒言歡。房中。共設有三張矮几,宋君平端然坐於上首,蕭逸峰坐於東側,西側的席位上則是一位衣飾華貴的中年美婦。角落處,另有一位容色絕麗的妙齡少女跪坐在畫屏前,彈奏琵琶為宴席助興。
那中年美婦姓施,芳名喚作“鳳娘”,正是這倚玉樓的女主人。宋君平指了指今日遠道而來的客人,對鳳娘介紹道:“施娘子,這位就是我師父的長子蕭逸峰,也是我在雲浦山莊最要好的一位兄弟。”
鳳娘輕輕頷首,笑容滿面地打量著蕭逸峰,眸中依稀有濃烈的恨意一閃,隨即泯於無形,不動聲色地說:“噢,原來這位小郎君就是堂主與慕容娘子的愛子,久仰,久仰。”
☆、第59章 國容
蕭縝身為青蔓堂堂主一事甚是隱秘,除了幾位絕對信得過的至親好友之外,幾乎無人知曉,就連那些頗受器重的青蔓殺手也不曾見過這位神秘堂主的真容。聽鳳娘竟十分自然地稱呼父親蕭縝為“堂主”,蕭逸峰甚是驚訝,不禁問道:“原來,施娘子與家父很是熟識麼?”
“熟識倒也談不上,於令尊而言,我不過是一位早已遺忘的故人罷了。”鳳娘只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便盈盈起身,向宋君平告辭,“少主,你們兄弟二人許久未見,定有許多話要說,鳳娘就不在此多加打擾了。容兒,你也隨我退下。”
那位坐在畫屏前彈奏琵琶的妙齡少女名喚劉國容,姿體絕麗,技藝超群,乃是這倚玉樓中當紅的名妓。聽聞鳳娘喚她,劉國容忙站起身來,向兩位客人躬身施了一禮,便跟在鳳娘後面款款走出房間。
客房內,蕭逸峰含笑做了個“請酒”的手勢,對宋君平說:“大師兄,你在長安停留這麼久,就是為了幫我爹處理‘青蔓’的事情麼?”
“嗯。”宋君平輕輕頷首,向他解釋道,“師父畢竟是江湖中頗有身份的人,很多事情都不宜直接出面,‘青蔓’這種見不得光的殺手生意,自然只能由我來代為處理。按照師父的意思,以後長安一帶的生意都由我全權負責,再由施娘子從旁協助,估計這一兩年之內是沒有時間再回營州了。”
“施娘子?”蕭逸峰有些詫異,隨即露出了悟的表情,“如此說來,這倚玉樓就是‘青蔓’的另一個……”
宋君平一笑:“沒錯,在這裡秘密聚集的,都是我們青蔓殺手精英中的精英。”
蕭逸峰手中拿著已飲盡的酒盞,卻是一嘆:“只可惜,我身為爹爹的兒子,卻不能像大師兄那般事事替他分憂。”
“做殺手生意太危險,師父不讓你接手青蔓的事,也是為了你好。逸峰,你如今也已長大了,閒暇時多幫師父處理一下田莊上的事,也算是一種歷練。”宋君平對他鼓勵地笑了笑,又問,“你打算在長安待多久?不如,今晚就先歇在我那裡吧。”
“算了。”蕭逸峰卻笑著擺了擺手,眉宇間盡是少年人的灑脫不羈,“我好不容易才從家裡出來,在這兒可不能再被你管著,反正我身上的錢還夠用,隨便找一家客棧住下也就是了。”
宋君平亦只是一笑:“隨你。”
緊鄰后街的樓閣之上,倚玉樓的主人鳳娘憑欄而立,一隻手百無聊賴地撫弄著牆外的花枝,任幾瓣凋零的櫻花飄落在自己尚自柔軟的掌心之上。劉國容就站在她身後三步之處,素衫羅裳,嫋嫋婷婷,舉目向遠處望去,只見一瀟灑挺拔的白衣少年從倚玉樓後院的角門走出,撐著傘,安閒地漫步在傍晚寂靜的雨巷之中。
暮色漸濃,華燈初上,他的影子被昏黃的燈光拉得長長的,無端給人一種很溫暖的感覺。只怔了片刻,劉國容便已認出他來,此人即是剛才在客房中見過的那個少年——少主宋君平的師弟,蕭逸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