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寧話匣子終於開啟,橫臂將他一攬,“趙大人你來得正好,你也覺著我適才猜測不錯對吧?在侯爺身邊十餘年,這點事我還看不清?上回他這般緊張便是十七歲帶兵打仗,第一回 做統帥時,……”
趙躍淡淡道“我賭一罈竹葉青,——堵你今晚去司刑處領的棍數,至少三百。”
崔寧把眼一豎“你渾說……”
這聲音不免拔高了兩個調子,還未說完,就覺出周身氣壓好似突然低了幾分。
安錦南甩脫了一屋子客,獨個兒立在階前,眸中濃雲重霧,正沉沉看著崔寧。
崔寧心中一凜,連忙將架在趙躍和卓鳴身上的手臂放了下來。安錦南沒再看他,朝趙躍點點頭“隔院,都打點了?”
趙躍上前抱拳道“打點好了,隔院女客約莫一百多人,各家都有我們的人盯著……”
趙躍除司刑外,還掌理嘉毅侯府的暗樁、斥候,訊息等。崔寧心裡有些不是滋味,他這個領衛經由幾次失誤,如今在侯爺眼裡,似乎已經不受待見,隨時職權不保。
崔寧忙縮了縮肩,上前道“侯爺,大喜的日子,屬下會加強防衛,力保……”
“崔寧。”安錦南揉揉額角,似乎有些頭痛,“上回本侯如此緊張,是數月前。”
崔寧一怔,聽安錦南續道。
“本侯身邊的領衛大意,致使本侯被人行刺,身受重傷……”
他斜睨向崔寧,薄薄的嘴唇一張一合,說出的話涼颼颼的叫崔寧心驚不已“本侯每每想起,都會手心見汗,緊張難安。”
“崔領衛。”他道,“待今日禮畢,你自行去司刑處,領一百軍棍,以長長記性。”
崔寧整張臉都垮下來,欲哭無淚地抱了抱拳“是,侯爺。”
他做什麼要多嘴打趣侯爺。
他做什麼要作死揭穿侯爺的弱點?
侯爺為豐大姑娘失態不是一兩回了,這馬上要和人成親了,得償所願,心裡緊張一下怎麼了?他做什麼非要嘴賤說出來叫侯爺沒面子?
天亮了,外頭越發傳來喧鬧之聲。
豐鈺坐在壽寧軒暖閣的床上,肚子有點餓了,想吃東西,卻苦於身旁一直人來人往不斷,總沒個機會。
不一時,外頭響起了震天的鞭炮聲。
豐鈺那顆糾結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屋子裡一疊聲的起鬨大笑“新郎官到嘍!”
小環匆匆摸出備好的紅綃繡金蓋頭替豐鈺遮了臉。
眼前一花,一閃,紅雲遮擋了視線。只隱約辨認出幾個影。
她手心溼溼的,都是黏膩的汗。
心裡亂七八糟地想著,安錦南迎親時是不是仍端著那張冰塊臉?
她那些個族中的兄弟,哪個敢堵住大門為難嘉毅侯,著他答對了問題才準進門迎人?
突然覺得,安錦南做到這等高位,也挺無趣的。
時間過得飛快,豐鈺覺得鞭炮不過才響了一息的時間,外頭就急慌慌地來催她出門了。
豐郢身穿喜氣的吉福紅著臉擠入一堆小媳婦大姑娘之中,好容易行至屋內,立在豐鈺面前。新娘子腳不染塵,需家中兄弟背上喜轎方吉利。豐郢看著眼前罩了蓋頭的女人,她年幼時被他抱坐在腿上逗弄的那些前塵往事波浪般在腦海中迅速翻滾。
他眼眶微溼,在她面前蹲下身子。
“鈺兒,哥揹你出去。”
一句話,啞了嗓子。
眼淚不受控制地就落了下來。
怕人笑他一個大男人還如此多愁善感,連忙垂低了頭。
豐鈺被喜娘扶著,將雙手搭在他肩上。
豐郢將她背起,眼淚滾滾而落。
她這麼輕……
這些年他刻意迴避著的,豈止是作為兄長的一份責任?
他是刻意的不去想,這些年她在宮裡過的是什麼日子。
當年他太弱,太渺小,對自己的命運都無從掌握。他以為她離了家,至少還有活路,而他自己,尚要為前程出路掙扎。是他故意忽視了她。忽視了這世上,與他最近的人。
從壽寧軒到大門外,這段路很長。豐鈺安靜地伏在他背上,像小時候無數次,他揹著她玩耍歸來一樣。
豐郢傷感地道“將來為著你自己活,家裡的事,有我……”
豐鈺沒有答話。她將下巴抵在豐郢頸側。最後一次,最後一次與這個兄長如此親密……
“媛兒來求我,我彷彿見著十年前的你。那時我自顧不暇無